夢境
林世濯查證七個月,關於端、瑞、竺三州閉城拒出之事,終於有了結果。
他在堆成山的卷宗中尋找答案,一個名字在他心裡越來越清晰。他不願意相信,派人去北疆,明察暗訪擴大證據鏈,結果都指向一個人。
林世濯大為震驚,他推翻了自己的書桌,囑咐所有參與調查的官員在懿旨下來之前不許跟外人透露半個字。慌慌張張地把關於三州閉城案的資料都鎖進了家中那隻銅制保險櫃,把鑰匙縫進了衣襟,馬不停蹄地奔向皇宮,夜扣宮門。
“臣林世濯,有要緊事求見太後娘娘——娘娘——”
宮門很快為他開啟,林世濯掃視侍衛的臉,此時也顧不得什麼規矩體統,好似一根箭似的向仁壽宮書房奔去。
花紜在白色裡衣之外裹了一件薄披風,站在殿門邊等林世濯。聽見急促的腳步向這邊傳來,她直接跑出去迎林世濯。
“娘娘!查出來了……”跑得大汗淋漓的男人扶著門框氣喘籲籲,他將奏本遞給花紜,手抖得厲害,眼睛不知是累得還是嚇得,瞳仁緊緊地縮著。
林世濯恪守規矩,從來沒有在花紜面前如此失態。她頓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雙手死死捏著那份奏本不肯開啟。花紜蹲下來,暗紅色的披風散在地上,像一灘血:“是誰?”
林世濯還沒調勻呼吸,望著花紜的眼睛,眼尾就要沁出淚來:“娘娘……臣……怕了。”
忽然漆黑的天空被一刃慘白的閃電割破,年輕官員的臉被錯綜複雜的光影撕成碎片。他絕望地睨著天空,黑雲急劇向下傾倒,壓得他馬上就要窒息了。
“轟隆——轟隆隆——”雷聲姍姍來遲。
花紜雙手顫抖,展開了林世濯的奏本,看到末尾出現的那個名字,登時臉色就變得煞白。
閃電再次劃破天際,將她的臉照得像一張白紙,眼眶下霎時湧出兩行清淚來:“怎麼會是……林世濯,你一五一十跟哀家說來。”
“稟娘娘,這大半年來,臣曾派屬下四次北上,以華安、劉福、百裡越為中心,幾乎將北疆翻了個地朝天。臣發現,他們升官、風光,都與首輔花從文有關。華安曾是蕭元英的副將,卻在天鷺江慘敗之前的十天,以赴朝麗採買為由離開了竺州,從此杳無音訊。兩年之後,華安來到了鄞都成為禁軍小旗。因為替花從文擋過刺殺,得首輔賞識,派往竺州做官。
“劉福那廝,他僅僅是因為給容蚵的馬養得肥壯,就一路從馬奴做到了端州守備軍的總領。百裡越此人更是疑點重重!七年前,他曾秘密來過鄞都,甚至有在花府裡伺候的小廝說,在首輔的書房見過他!而他從鄞都離開之後,沒有回他原來的靖州守備軍,而是到薊南明宇手下做事。此人驍勇善戰,與朝麗交手多次幾乎屢戰屢勝。景熙末年,他受先帝拔擢,到瑞州做參將。臣夜夜不能寐,就怕他們背後的主子是花從文,直到華全、劉福、明波等人被押送回京,一套刑罰走下來,倒是吐了個幹幹淨淨。”
“還是我爹嗎?”花紜洩了口氣,林世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是答案。
大半年前,沈鶴亭就說過,只怕查出來的結果是花從文。
花紜還期盼林世濯能給她個不一樣的結果。
看來不會了,花家衰落的命運已成定局,花紜、沈鶴亭、林世濯……都落進了“他們”的陷阱。林世濯查出來的名字,定然是藏不住的。想來過不了幾天,花從文“賣國”的訊息就會在鄞都瘋傳。
花紜顫抖著站起身,踉踉蹌蹌地撞到書桌旁。拾起硃砂墨塊在硯臺上打轉,毛筆蘸取兩滴墨汁,懸在奏本上遲遲不落筆。
這樣的指令下去,輝煌了不止一百年的花家,就即將迎來落幕了。
她重重地喘著粗氣,單薄的肩膀似乎不勝風雨。右手緊緊攥著筆杆,寫下的一筆一劃,關於花從文與她的點點滴滴就往心頭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