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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

父親……父親。

“娘娘?”林世濯看到花紜批複完,在奏本末尾留下鳳印,連忙跑到她身後。

花紜死死抱著玉璽,頭都快磕到了桌面上。她知道林世濯還在她身後等旨意,道:“你與姚鐸等,即刻緝拿花從文、花臻、花梔父子,其餘女眷留在府中命人看守。他認罪之前,任何人不得傷害花家上下。違令者,就地處斬,不必來報。”

林世濯撲通一聲跪下,急道:“娘娘,真的要走這一步嗎?無論怎麼說,首輔大人都是您的親生父親啊!”

“你拿著這些東西,夜叩宮門鬧出好大的動靜,不就是讓鄞都人人皆知,你林挽風找到了三州閉城的始作俑者,讓哀家想包庇母家都沒得機會嗎!”花紜將奏本扔到林世濯懷裡,指著仁壽宮的門,抬高了聲音說,“你走吧!拿著哀家的旨意,去哀家的母家,抓人吧!”

林世濯被太後看穿了心思,又羞憤、又有股不可言明的興奮。他拿著旨意告辭,可走到門邊,又忍不住回眸望一眼花紜。他看見小太後癱坐在地上,雙手捂著偏頭,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感受得到太後的糾結與為難,可礙於身份、立場又不能說關於案情之外的話。林世濯只好嚥下了寬慰之詞,扶著牆匆匆離開皇宮。

花紜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兩隻手臂架在膝蓋上,像被雨泡濕的稻草人似的把頭低下去。懊惱地撓腦袋,不知所措。所有的證據指向花從文,三州的守將也都指認是收到首輔的命令才閉城——可炮製這一切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們”讓三州守將這麼說的,在這件事上花從文到底參與了多少?

花紜被林世濯逼到這份上,即便她不想大義滅親,如今也不得不為。

花從文……父親,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我娘被你放在後院,你任由她自生自滅。每天一盒盒的毒藥膏往我孃的院子裡送,我至今都分不清那是你的授意還是府外之人的陰謀。我娘從沒有怨恨過你拋妻棄子,但她罵你是奸臣、罵你殘害忠良,你究竟害過誰讓她餘生都在詛咒你不得好死。

我娘怨你,讓花府不得安寧,你為什麼一直沉默,任由她鬧、她恨直到她去世?她死了你無動於衷,讓她在那潮濕逼仄的房間腐爛發臭,蛆蟲都快把我吃了才將門推開。

你的大紅朝服紅得好像被我孃的血液浸染過。陽光太烈,洋洋灑灑地滾進房間,你大步流星地沖向我,捂住我的眼睛,把我攬在懷裡,你的掌心竟是出奇的柔軟。那你第一次擁抱我,我十二歲才體味到親生父親懷裡的溫暖。

可是一切都晚了,我與我孃的屍體被關在一間屋子整整五天五晚,我眼睜睜看她被蛆蟲啃食,左眼球蹦出眼眶,像顆大黑葡萄掛在她枯槁鬢發間的場景就像被烙鐵燙過似的銘刻在我心裡。現在再來捂住我的眼睛,都太晚了。

娘很少與我講你的事,你在我心裡異常模糊,我們來到花府你也很少關心,關於你的記憶直到你擁抱我的時候才清晰起來。印象你時常穿著大紅朝服,上面繡著仙鶴紋樣像,總用極其複雜的眼神望著我們——又隱忍、又慚愧似的。

我娘從未要求我管你叫爹,我亦從未將你視作我的父親。我心中的父親不是你,曾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將我扛在他肩膀上,我在他的臂彎裡受到了父愛的滋潤。所以冷漠如你,永遠不可能代替他成為我心中的“父親”。

你作為首輔,我們在朝堂上是君臣,一年了,我也看不懂你。你向林世濯妥協,你向沈鶴亭妥協,你向我妥協。你教導我要愛民如子,為君者可以為了社稷福祉而不要尊嚴臉面,教導我小心沈鶴亭小心李懷玉,在我膨脹開始自滿時跳出來鞭策我,又會在我為一己私心不管不顧地離開鄞都,你想發設法為我遮掩,替我守在皇帝跟前,讓朝廷這艘大船安然無恙地等到我回京。

你是好首輔,還教我如何去當一個好太後。

你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人——不聽話的子女還是叛逆的太後?為什麼我想恨你,但恨不起來。如今我大義滅親,我要把你抓進天牢審問,我的心好似擱在油鍋裡煎似的疼。

沈鶴亭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林世濯的奏摺他提前看過,花紜這樣的反應,他也早有預料。花紜被夾在中間心裡不好受,沈鶴亭完全能理解。沒人希望自己的家人攤上這種事。

“娘娘,”沈鶴亭走進仁壽宮之中,蹲在花紜面前,伸手撩開她額前的碎發。

花紜痛苦難捱地緊閉雙眼,眼淚開了閘似的一直流,臉頰通紅、雙唇發白起皮。沈鶴亭用手背摸了摸她額頭,竟燒得滾燙。

“娘娘!”沈鶴亭驚呼一聲,單手撈起花紜將她橫抱起來,沖殿後大吼一聲,“速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