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從傅恆那國舅爺的身份那論,還是從婉兮跟傅恆的兄妹之情這兒算,九福晉都是舅媽。
九公主難得開口,這會子倒也乖乖地跟著婉兮一起,認真地一邊兒點頭,一邊使勁兒咬出這兩個字兒來。
九福晉登時一顆心都要酥了,抱住九公主,便怎麼都不肯撒手了。
“奴才哪兒只甘心當個舅媽呢?奴才自己有兩個兒子,偏沒親生個丫頭出來,這會子與九公主也是恁地投緣,當真希望能給公主當媽,不要了前邊兒那個‘舅’字兒呢!”
這會子福康安在外頭遛躂了一圈兒,已是回來了。
九福晉便伸手叫,“康兒快過來。瞧瞧九公主都這麼大了,已經會叫人了!想想你出宮那會兒,九公主還小呢!”
福康安卻並無九福晉的熱絡,只懨懨地坐在外間的炕上,兩條腿從炕沿兒上耷拉下來,又夠不著腳踏,這便只在半空懸著,使勁兒晃蕩。
百無聊賴——這四個字兒,這會子就明明白白刻印在福康安周身兒上下呢。
九福晉看兒子不回應,有些尷尬,抬眸悄悄看一眼婉兮,這便又叫,“康兒,快過來呀!抱抱九公主,她又軟又香,愛死人兒了!”
福康安依舊晃蕩著腿,轉頭只問婉兮,“令阿孃,蓮生她究竟何時才回來呀?”
婉兮這顆心,都跟著有些兒鬱卒了。
九福晉便更急了,忍不住站起身兒來,使勁兒瞪兒子,“你這孩子,便是急著見七公主,這會子七公主終究隨皇上聖駕在外;九公主在眼前兒呢,還不過來陪九公主玩兒一會子?”
福康安卻幹脆納頭就倒在那炕上,懨懨地都不抬眼,“不想玩兒……啾啾太小了,也不會說話,也走不穩當,我不知道跟她玩兒什麼!”
九福晉徹底惱了,將九公主交還給精奇嬤嬤,這便走過去,抬手要打福康安。
“你這孩子!這是宮裡,是令主子駕前,如何容得你說這些渾話去?在家裡教你的那些規矩,豈非全都白教了?”
見九福晉這是真的惱了,婉兮急忙叫人,玉蟬趕緊進來一把抱住九福晉。
“哎喲我的好福晉,快別惱了。保哥兒在咱們宮裡,在令主子面前,一向都不必這麼拘束的。主子和咱們,就愛聽保哥兒這麼嘎嘣溜脆地說話兒!福晉又何必這樣當真呢?”
婉兮不便起身過來,也含笑勸,“玉蟬說的對。麒麟保是孩子,童言無忌才最是天真可愛,何必叫小孩子這麼早早就有了城府去?”
玉蟬爺趕緊扭身兒沖門外的劉柱兒和蛐蛐兒使眼色,那兩個趕緊進來,一左一右,連哄帶扛的,將福康安給架出去了。
婉兮也示意精奇媽媽先帶九公主出去。
殿內一時就剩下婉兮和九福晉兩人,九福晉卻還是平複不下來,徑自落下珠淚來。
“令主子……你說這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盼著他們長大,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可他們一旦長大了,就跟你離了心了。這康兒,才滿了五實歲,這就這麼不聽話了!”
婉兮輕笑,握住九福晉的手,“你這又是何苦?孩子是孩子,便是咱們身上的肉,他們也總有他們自己的心思不是?他們如何能事事都與咱們想的一模一樣兒了去?”
九福晉便還是落淚。便是不說話了,淚珠兒依舊不停。
婉兮輕輕咬了咬唇,略作掙紮,還是直言道,“……九福晉的不歡喜,不光是從麒麟保這兒來的吧?”
“這會子舒妃不在京裡,隨駕秋獮去了。我自問與蘭佩你也有這些年的情誼。你心下若有話,便與我說說,可好?”
九福晉含淚搖頭,“……不是奴才不信令主子,終究是,這會子令主子的身子,正是要緊。”
婉兮拍拍她的手,“不要緊~~這個是第四個孩子了,早已是沒那麼緊張。有什麼,你說就是。”
九福晉終於抬頭,“令主子,芸香她……又有喜了。”
婉兮也有些驚訝,不過臉上實在不便擺出什麼神色來,這便垂下頭去。
“芸香?倒是有好些年,沒聽見她的訊息了。”
九福晉含淚冷笑,“可不是!當年她害令主子,又同時誣陷給我和篆香去……九爺將她母家一家人扔到盛京田莊去。只是那會子顧著靈兒年幼,這才叫她還能繼續留在府裡。”
“九爺已是許多年不再提起她,將她放在偏院裡,叫她自生自滅罷了。”
婉兮並不願舊事重提,點點頭道,“……今年,倒是靈哥兒在西北得了用。這幾日還聽見毅勇公明瑞以少勝多的捷報,想來靈哥兒必在明瑞軍中,故此立功嘉獎的人裡頭,也許有他。”
九福晉哀傷地閉了閉眼,“令主子看得明白!正是因為靈兒,這一二年來,九爺才重又提起芸香來。尤其今年,隔三差五也去與芸香一起吃飯;便也偶爾有那麼幾回,留宿在了芸香的房裡……”
九福晉說著,淚珠兒又無聲地滾落了下來,“那會子奴才正在病中,想來也是慢待了九爺;更不知道那芸香使了什麼手腕兒,這便當真又得了一個孩子下來!”
“九爺當年饒了芸香,就是為了靈兒;今日叫芸香有機會複起,依舊是為了靈兒!這孩子,便是怎麼建功立業,卻彷彿終究是來討債的一般!”
婉兮抬眸靜靜凝視九福晉,九福晉臉上的懊惱、悔意全都那樣明白。
婉兮只得輕嘆一聲兒,“……不管怎樣,孩子既然已經有了,你便也別這樣難受了。靈哥兒能在西北替朝廷效力,建功立業,他的功勞也是光耀你一家的門楣去。你身為嫡母,又何嘗沒有榮光?”
“再說,靈哥兒如今的身份又為多羅額駙。他的福晉,便是你親姐姐的女兒。從私而論,他還是你的親外甥女婿……他立功,於公於私,你都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