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聽得也是微微皺眉,“我懂了。終究回疆與內地相距遙遠,語言風俗皆迥異,雖然用兵初平,可是人心徹底歸附卻難。若因為朝廷諭旨的半點理解差異,一個小火星兒便能在當地燒起燎原大火來。”
“而宮中的和貴人,乃至京中的和卓一家,才是朝廷與回疆之間維系穩定的重中之重。”
婉兮點頭,“正是如此。皇上絕不想在當地有任何誤會,便是有當地伯克犯罪,皇上也下旨,不準駐紮當地的辦事大臣自行正法。‘四品以上,著拏送來京;五品以下,審明具奏,請旨’,皇上都要親自審明才可。”
楊氏便也點頭,“那我就明白了。怨不得這一回皇後主子會淪落至此,她實在是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兒還打和貴人的主意去啊!”
永璋的薨逝,叫那拉氏受罰的事,漸漸浮出了水面。
終究皇子薨逝,身為嫡母和六宮之主,那拉氏是應該主持一應預備的。可是那拉氏在整個籌備期間都沒能露面兒,令六宮眾人無法不回憶起七月十五那晚的事兒來,以及那拉氏隨著皇太後到後殿回話之後,便再沒回來的緣故……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便叫眾人點點探聽出了皇太後對她的責罰去。
忻嬪得著訊息,也是忍不住有些黯然。
如今這後宮裡,若論還有誰能節制住令貴妃,也就剩下這位正宮皇後了。而這位皇後之所以能節制住令貴妃,一來憑著皇後的位子,二來就是皇太後在後頭的支撐。可是這會子卻是皇太後做主責罰了那拉氏,這便叫她心下更有些不安起來。
樂容也不由得道:“皇太後這又是怎麼話兒說的?從前但凡永壽宮跟翊坤宮爭鬥起來,皇太後一準兒袒護翊坤宮。如今皇太後難道是年歲大了,越老越糊塗去了不成?”
忻嬪將手中的魚食投入水中,看湖中紅魚成群來爭,不由得也眯了眯眼。
這宮裡養的紅魚,按說不缺吃食,可也還是改不了這逢食必搶的性子,這情形倒是與後宮裡的女人們頗有些相似。
這後宮裡的女人們啊,錦衣玉食不說,也不用在宮裡圈著,每年裡總有半年在園子裡自在著;而且每年還都有機會陪著皇上一同出巡,或者去木蘭行圍,或者南下江南,或者去山東曲阜、山西五臺山……總歸不愁吃穿,也沒那麼寂寞。
可是啊,就還是免不了要爭。
誰讓皇上的心,只有一顆;儲君的大位,也唯有一個呢。這後宮裡的女人便都覺著皇上的心理應屬於自己,儲君的大位也只應該屬於自己的兒子。這便都放著好好兒的日子不過,見天兒的削尖了腦袋去爭。
擋道的,必定清除了開去;比自己更得寵的,必得想著法兒地算計著叫她失寵了才行。
怎麼能不爭呢?不爭,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人家得意,卻眼睜睜自己兩手空空去不成?!
忻嬪輕哼一聲兒,沒有將手裡還富餘的魚食都投給魚兒們,反倒一揚手都撇在林子地兒下去了。這後宮裡的人還在爭呢,那這些人養的魚兒,便也繼續去搶算了。
樂儀忙遞上手巾,忻嬪接過來擦了手,邊擦邊哼了一聲兒,“皇太後她自然不至於老糊塗了。若說令貴妃今年的勝算,自然只出在她那個肚子上。沒見著麼,今年是皇上的五十大壽,後宮裡卻唯有她一人兒大了肚子,誰還瞧不出皇上的心意是怎的?”
“便是皇太後,在今年這個年頭兒,當著皇上的面兒,也不能不顧著那令貴妃幾分去。便是皇後,哼,在皇太後的眼裡,也比不上皇嗣要緊去吧。”
樂儀接過手巾,淡淡點頭,“奴才瞧著,怕還有另外一層緣故。主子可還記著從前皇太後每當袒護皇後的時候兒,總愛說一句什麼話?——‘皇後還年輕’。”
“可是主子瞧,如今皇後都四十多歲了,還哪兒能用‘年輕’搪塞了去?況且這幾年奴才瞧著,皇後因為年歲越來越大,在這後宮裡自以為羽翼也是漸豐,便不再如從前那麼侍奉皇太後殷勤了。”
樂容也是同意,“不瞞主子,奴才倒是聽說過,早年間皇太後與孝賢皇後並列後宮,皇太後沒少了利用如今咱們的皇後主子來節制孝賢皇後。那時候兒咱們的皇後主子能得皇太後的歡心,就是因為她聽皇太後的話,到了皇太後跟前,將宮裡的訊息都能稟告給皇太後知。”
“可是如今,皇後主子正位中宮也十多年了,自然不再是從前那個凡事都需要皇太後扶持的側室。如今年歲又大了,這便漸漸不將皇太後放在眼裡了吧。”
忻嬪聽了緩緩點頭,“這便難怪了~~皇太後一手扶起來的中宮,如今卻不聽皇太後的話了,換了誰都得寒心不是。”
忻嬪這便叫了八公主舜英,沿著水岸徐徐往回走。
“既然如此,那咱們還得換個心眼兒去。既然皇後已經不得皇太後歡心了,那咱們,倒是不能再與她走得太近了。”
樂容有些犯愁,“那如今這六宮之中,除了皇後之外,其餘嬪位以上的,倒是大半都與永壽宮交好……那主子看,咱們倒是應該換了誰去?”
忻嬪聽了,心下也是惆悵。
可不,如今皇後、令貴妃之下,妃位上慶妃、穎妃都是令貴妃的姐妹兒,舒妃呢只是明哲保身罷了;嬪位上,婉嬪、豫嬪也都是永壽宮一夥的。
樂儀小心翼翼道,“要麼,是愉妃?”
扒拉來、扒拉去,高位之上,也就剩一個愉妃還可資利用了。
忻嬪聽了卻反倒更是煩心,“你沒瞧見麼,皇上剛將鄂常在給挪到愉妃宮裡去。便是因為這個鄂常在,自此那蘭貴人就得烏眼兒雞似的瞧著她們宮裡不順眼。咱們要是這會子還跟愉妃走得近,難道不又成了要自絕於皇太後去?”
“況且當年舜華的事兒,我還跟愉妃存著一筆賬沒算呢!”
樂容和樂儀也都忍不住滿面愁容,“那主子,咱們可該怎麼辦啊?”
忻嬪也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也有日子沒跟蘭貴人說說話兒了,走,咱們瞧瞧她去。”
忻嬪走到蘭貴人所居的院子外,還是停了步。終究蘭貴人是景仁宮貴人,如今景仁宮是慶妃做主,這便是還在院子裡呢,門禁沒有宮裡那麼嚴謹,可忻嬪總也不想叫語琴給瞧見。
她便退了一步,到旁邊兒的竹林裡坐坐,待得看明白了那院子的情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