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伏在皇帝懷裡,這才鬆下來半口氣,仰頭去望皇帝,“那叫爺不歡喜的,又是出什麼事兒了?”
皇帝深深嘆息一聲兒,“是魏珠報,壽安宮正殿前簷的遮陽蓆片,失火延燒。”
一聽不是人出了事兒,只是宮苑失火,婉兮終於將心落回了肚子裡。
這世間的什麼,便是宮殿,又如何比得上人命金貴去呢?
只是婉兮卻也不敢掉以輕心,緩緩道,“壽安宮……是爺為了給皇太後祝壽而改造過。奴才記著去年八月,就在爺萬壽前的兩天,爺都沒顧上給自己賀壽,依舊惦記著怎麼好好兒給皇太後今年的七十大壽賀壽,故此那天下旨,叫在壽安宮添建三層戲樓一座,四面各顯三間;扮戲樓一座計五間;東西轉角房二座,計三十二間;東配殿後值房一座,計三間;配殿兩座,計四間。”
壽安宮的改造,其實從十年前就已經開始了。那會子是給皇太後慶賀六十大壽,將壽安宮修葺一新;且在壽安宮裡臨時搭建三層的演戲臺。到了今年皇太後七十大壽,便更是將那戲臺上臨時的天棚等固定了下來,成為一座固定使用的大戲臺了。
對於老人家而言,過大壽最要緊的就是歡歡喜喜看大戲。這專門為皇太後過壽搭建的大戲臺,待得秋獮回去便到了用的時候兒了,誰想就在這會子壽安宮裡還著了火了。
雖說著火的不是大戲臺,也不是宮殿本身,而是正殿前邊搭建的遮陽納涼所用的草蓆涼棚,可是終究這火是發在壽安宮裡,且就是在正殿前邊兒,也足以說明壽安宮內的確存在失火的隱患。
皇帝這便越想越是急,又是氣。
“更可惱的是,護軍明明發現了壽安宮失火,這便上前叫門,想要進宮門去協助撲火。可是壽安宮裡的首領太監,名叫‘九十一’的著實迂腐、遮掩,竟然不準護軍入內,而隔著門說由他們自己來撲滅!”
婉兮垂首想了想,便輕輕繞著皇帝的手指道,“……爺,這一宗倒是問不了那首領太監的罪。爺怎忘了,壽安宮也是內廷,內外有別。護軍不是太監,不準進內廷;壽安宮的內監自然是緊關宮門不讓進呀。“
皇帝一怔,隨即也是沉聲一笑,“可不,爺都給氣糊塗了!雖說這是宮裡的規矩,可是爺瞧著,那班太監就是不想叫護軍發現是他們不小心火燭,或者是吃煙所致!”
婉兮這才含笑點頭,“倒不知那過火之後的情形可要緊?”
皇帝這才鬆了口氣下來,拍著婉兮的手,“幸好並無大礙,只是那葦蓆棚子倒了架罷了。其餘宮苑、戲臺皆無礙。爺已經吩咐德保,叫他來查問那些太監,如敢謊供狡賴,便上刑!”
婉兮含笑點頭,“爺既然已經安排得如此明白,德保大人又一向都是謹慎得力之人,那此事必定能查問明白。爺便別生氣了,好歹馬上就是爺的萬壽,還有中秋節了。”
八月十三,皇帝在避暑山莊行萬壽節慶賀禮;原本應在過完萬壽節,或者中秋之後,就將從避暑山莊起鑾赴木蘭,可是這一年的秋雨甚大,從八月十九日開始,熱河等地又落下大雨。
皇帝原定的行程,便再度更改。
直到八月二十六日,皇帝方奉了皇太後聖駕,從避暑山莊起鑾赴木蘭。
八月二十七日,鑾駕駐蹕波羅河屯行宮。
因一路帶著啾啾同行,婉兮便也一路都仔細給啾啾講述沿途的風物、傳說。
到了這“波羅河屯行宮”,啾啾不解,便以為這行宮是坐落在一條名叫“波羅河”的河水邊兒。
小孩子的直白心腸,自是叫婉兮與和貴人忍俊不已。
“啾啾說錯了,這行宮的名兒不能按著漢字的字面兒來理解。”婉兮拍著啾啾的手,卻是看了和貴人一眼,“這波羅河屯啊,是蒙古話。”
“這一路跟著你皇阿瑪北上行圍,各處都是草原地界,多是蒙古話取的名兒。”
和貴人接住婉兮的目光,雖說稍稍垂了垂首,倒也隨即只釋然一笑,反倒親自捉過啾啾的手來,柔聲道,“你額涅終究是漢姓人,對蒙古話知道得不多。來,和娘娘給你講。”
婉兮歡喜,兩眼滿含贊嘆,朝和貴人眨了眨眼。
和貴人面頰有些紅,便扭過身兒去只當沒看見,只耐心與啾啾說話,“不是‘波羅河’,而是‘波羅河屯’。‘河屯’二字是‘城’的意思,‘波羅河屯’放在一塊兒,就是‘青色之城’的意思。”
啾啾便拍著手笑了,“原來是這個!”她指著窗外,“果然都是青色!”
便已是八月秋來,只是窗外的草原、山嶺,依舊還有青碧之色。
啾啾敞開窗,深深吸一口外頭的空氣,“都是草的味兒,清新怡人!”
婉兮便笑了,豎起大拇指,“哎喲,我們家啾啾了不得了,都會說‘清新怡人’了!”
和貴人微微撅了撅嘴,“想來必定是舒妃娘娘教的。她家不是出過納蘭容若那樣的大詞人麼,自然最善詩詞。”
婉兮只能含笑握了握和貴人的手,“阿窅……”
和貴人便也點頭,“我都明白。不管怎麼著,我這會子終究還只是個貴人,沒資格撫養皇嗣。況且就算有舒妃代為照料啾啾,皇上也沒明白說將啾啾交給她撫養去。總歸啾啾還在貴妃娘娘宮裡,那我和她就還可以到貴妃娘娘宮裡來看啾啾。”
婉兮這才含笑點頭,“皇上的心意,照我想來,也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