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越南)為大清藩屬國,新王繼位,唯有經大清冊封方才名正言順。
婉兮點頭,“這事兒我倒知道。皇上你派了你阿瑪為冊封正使,大理寺少卿顧汝修為副使,赴安南祭故王、冊封新王。這本是皇上對你阿瑪的器重,又怎了?”
士大夫中固有說法,“不能為帥,但願為使”,因文臣不能帶兵,唯有身為使節,代朝廷出使,方顯才華氣節。
故此婉兮原本聽說德保能奉命為正使,心下甚為玉蕤感到高興。
玉蕤用力點頭,卻終是落下淚來,“我也沒想到,我阿瑪就是因為這次出使,便出了事。”
“姐知道麼,安南雖多年為中國藩屬國,但是時常不馴。前明時,安南國王對大明皇帝只行五拜三叩之禮;而我大清則要求安南國王須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此番我阿瑪與顧汝修前去冊封,那安南新國王又提出要只行五拜三叩禮;我阿瑪與顧汝修不準,堅持要新王三跪九叩。”
婉兮微微挑眉,“安南小國,心下卻是不馴,我倒也有所耳聞。聽說前明被我大清所替之時,他們便已宣稱‘中國已無’,而他們安南自稱他們才是中國。”
“如此夜郎自大,皇上自不姑息。如此堅持他們行三跪九叩的大禮,就是要讓他們明白,中國依舊在,他們依舊只是中國的藩屬國,可收起夜郎自大之心了。”
婉兮握住玉蕤的手,“你阿瑪既然已經堅持叫新王行了三跪九叩大禮,這便不失使臣之節。你又擔心什麼?”
玉蕤搖頭,落下淚來,“因副使顧汝修在冊封之後,自行修書又叱責安南新王。此事他並未與我阿瑪商量,便自行單銜而為。大臣將此事報與皇上,皇上也責顧汝修小器——皇上說,身為使節,若當面詰責,自是職責所在;可是既然當面沒敢詰責,卻回頭單銜修書叱責,實屬可笑。”
“皇上命將顧汝修交部嚴議,大臣們已經議了革職,皇上已經準了,將顧汝修革職……”
婉兮皺了皺眉,“也是。身為使臣,自當有節。便如漢代蘇武,為全使節,寧願風雪牧羊;若只是‘馬後放炮’,實在難說守節二字。”
婉兮抬眸,“可這是副使顧汝修之失,又不是你阿瑪……”
玉蕤卻使勁搖頭,“可是我阿瑪終究是正使,對顧汝修此事亦有失察之責。皇上也下旨將我阿瑪降三級呼叫……”
婉兮心下也是咯噔一聲兒。
以德保此時的年紀與職銜,再加上這幾年的順風順水,這次的打擊已是不小。
這一晚婉兮也沒睡好,心疼玉蕤之餘,何嘗不替德保婉兮。
出身內務府包衣,德保與觀保兩兄弟考中進士,為滿洲翰林,這些年一路走來殊為不易。如今又因為副手之失,受了牽連去,這與吉慶便又有些相似了。
婉兮這些年來雖並不是指望著吉慶、德保才得來今日的一切,可是終究這二人也幫她出了不少的力,此時知道他們兩個先後出事,婉兮心下也自不好受。
每每此時,一道考驗便橫在她面前,她不是沒有想過是否該為他們向皇上求個情。
終究這二人都是因為副手的事才受責,不是他們自己故意犯錯,而只是失察之過……
可是想了又想,婉兮最後終究還是摁下了這個念頭去。
婉兮睡不著,索性起身到對面暖閣去看小十五。小十五甜甜睡著,便是已經斷了奶了,可是睡夢裡還是下意識地吧嗒嘴兒,彷彿還在回味那吮咂的美味。
婉兮便捉著小十五的手,輕輕嘆了口氣,幽幽道,“圓子啊,男子漢敢做就得敢當。錯了就是錯了,便不是自己直接的錯,可是既然擔了那個差事,就得扛得起那份責任。”
“我雖不忍,可是我也不能求情……因為若求了這小情,便會亂了朝廷的大綱紀去。更何況你皇阿瑪他又是何樣的人呢,他心下自一張明鏡去的。該罰還是該放,又有誰比得上你皇阿瑪最有數兒去?”
婉兮輕輕晃了晃小十五的小胖手,“你說,額涅說的對不對?你幫額涅斷斷,他們會不會對額涅失望呢?”
小十五睡得香甜,只是小手下意識緊緊攥住了婉兮的手指。
孩子的掌心柔軟而又篤定,這小小的掌握,給了婉兮心下安寧。
婉兮便深吸口氣,努力含笑道,“……額涅便是為了你,也不能做這樣的事。因為啊,只有額涅分得清這輕重,才能教給你,將來如何做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