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直到此時,婉兮卻還是不清楚皇上終究對忻妃做過什麼去。
雖說相信皇上,可是已是到了這個時候兒,婉兮還是有些著急了去。
不過著急歸著急,這大年下的,還是有太多叫人高興的事兒,便也叫這著急,沒那般要緊去了。
——譬如拉旺終於回宮來了。
因拉旺的四哥、超勇親王世子瞻楚布多爾濟溘逝,皇帝命三等公、乾清門侍衛保寧奠酒,故此成袞紮布便也在京中的超勇親王府佈置奠儀,拉旺便好歹該為府中陪伴,這便不宜帶著孝就立即回宮。
等超勇親王府的喪事辦完,解下了熱孝去,拉旺這才回到宮裡來。
倒是不用婉兮張羅,豫妃那邊兒早都預備齊全了;婉嬪更是樂得湊一份兒心意,這便兩人合力,已是將為拉旺洗塵的種種都預備周全了去。
拉旺回宮那天,自是先到那拉氏宮裡行禮。婉兮和豫妃早已等不及,這便都已是同到翊坤宮去等著。
因是冬日,便是那花格子窗上也有玻璃,卻都被冰霜給凍得結結實實,倒沒法兒從窗子一眼便瞧見窗外去,婉兮和豫妃這便也都顧不得自己一個是貴妃,一個是妃位的身份了,這便都離了座兒,直接奔到了門口兒去等著。
遠遠地,從外向內,翊坤宮的太監拍起巴掌,來傳遞訊息。這巴掌聲便是預告,此時要來的人,已然近了。
——終於,宮門處有一角衣袂閃過,那是宮殿監的導引太監的身影。
婉兮與豫妃已是緊張得將手握到一處去,兩人卻也都是相視一笑——這是重逢的喜事兒,卻要緊張個什麼勁兒呢?
終於,導引太監的身影閃過之後,後頭亮出一個年少、卻穿這公爵品級冠服、佩戴花翎的身影來。
如此年少而早早有了公爵品級,且賞戴花翎的孩子,便是這整個大清朝,此時也並無第二個去!那便自是拉旺回來了……
婉兮的眼便一熱,鼻尖兒卻一酸,喉嚨微梗。
雖不是自己所出,可那也是她的孩子啊。
婉兮這一刻好想看清楚那孩子,卻因隔著距離和皇後正宮裡的規矩,不能一時便辦到。便只能等著,帶著期待地等著。
不知道是距離,還是這冬日的寒氣在陽光照耀下氤氳浮動起來,婉兮只覺著宮門處的光影有些虛,彷彿宣紙呲出毛邊兒來,將拉旺的身形都給包裹起來。就在這這一片影影綽綽裡,便連那孩子的身影也彷彿是浮動縹緲的,就如同宣旨上以筆渲染出來的一道墨影。
雖說一時看不清那孩子的眉眼神情,卻也能一眼便瞧得出來,那孩子的身量長高了。十歲的男孩子遠遠而來,身姿修長,步伐英武,已是越發有了青蔥少年的輪廓去了。
婉兮心下既自豪,又有莫名的心酸。
孩子長大了自是好事兒,可是一個當孃的心啊,卻又要忍不住開始替他擔心,他即將要面對的那個成年人世界裡的風雨、黑白、善惡了去。
拉旺走入二門,便遠遠瞧見了婉兮和豫妃兩個。
拉旺便一提袍裾,三步並作兩步,急急奔上門階來,便要向婉兮和豫妃行禮。
婉兮急忙搶上前去,一把攔住了拉旺,借勢在他耳邊輕聲囑咐,“……傻孩子,豈有在給皇後娘娘行禮之前,就先給我們行禮的規矩去?這便趕緊進去給皇後請安吧,咱們之間本就不必這些規矩去。”
豫妃在畔也是點頭示意。
拉旺星眸一閃,便也是明白過來,這便借勢將頭頂在婉兮腰際的高度輕輕蹭了一記去,實則已還是行完了晚輩與長輩之間最親暱的“抱見禮”去。婉兮會意,便也手掌輕撫過拉旺的脊背,這便是長輩的還禮了。
拉旺歡喜得兩眼更是發亮,這才起身朝那拉氏的宮裡去了。
拉旺進去請安,婉兮倒是拉著豫妃,暫時等在門外。
婉兮不由得笑著與豫妃輕聲耳語,“……原本從小在咱們身邊兒,倒叫咱們都沒留神。這才幾個月不見,便只覺整個人都變成了個小大人兒似的。”
豫妃也是點頭,“家裡剛辦過喪事,且還是他同輩的哥哥溘逝,他親眼見著,親自幫著成袞紮布王爺忙裡忙外,這便是最叫一個男孩子迅速長大了去的。”
婉兮點頭,“超勇親王世子溘逝,那拉旺的肩上便自然要替他兄長多扛起一份兒孝心去才是。”
豫妃倒是欣慰,“這孩子從小就是個真摯淳厚的孩子,他不但會給他父親盡孝,也自然會對貴妃囊囊您盡孝。”
婉兮握住豫妃的手,“都是你教得好,也是你們身上共同流淌著的、成吉思汗的血液綿延下來的忠厚與寬廣。”
兩人說話說得專注,倒沒留神皇帝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階下。
皇帝含笑抬眸,“說什麼呢,這麼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