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之上的波光倒映到婉兮頰邊來,粼粼閃閃,倒將婉兮的眸光都給掩過去了。
婉兮收回目光,緩緩道,“穎妃說過,每年的端午,對於蒙古人來說,是‘打大圍’,是一年當中最大的一場圍獵,期待的是一年之中最大的獵物。”
玉蕤會意,輕哼一聲兒,“愉妃也是蒙古人。”
婉兮幽幽垂首,“只是,天下逐鹿之時,誰人能知自己究竟是狩獵者,還是別人眼中的獵物呢?只怕一直只當自己是獵手,以為一切都該手到擒來;卻殊不知,自己被射落馬下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額娘,額娘……”
婉兮的心思被孩童的嗓音給喚回。
婉兮忙垂首,卻見是小十五拉著小十六的手一塊兒走過來。
小十六還小,在人群中閃轉騰挪的,還有些不穩當,小十五小心翼翼地拉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珠兒裡滿是身為兄長的包容和憐惜。
婉兮便笑了,忙伸手一左一右抱住兩個兒子去。
“你們兩個小搗蛋跑到哪兒玩兒去啦?粽子吃了幾口?記著,不許多吃,仔細回頭肚子裡不消化了。”
小十五自己嘿嘿地笑。婉兮就知道,他一定沒少吃。
小十五卻不說自己,只說小十六,“我沒給石榴吃粽子,就帶著他磕雞蛋玩兒來著。”
婉兮笑,“那誰磕贏了?”
小十五寬厚地一拍弟弟的肩膀,“石榴贏了!”
婉兮心下大為欣慰,不由得摟住小十五,在他白白胖胖的臉蛋兒上親了一個響的。掌心卻自然貼到他小肚皮上,不動聲色地幫他揉著腸胃。
小十五將小十六的小手放回婉兮的手裡,“額娘,皇阿瑪說要帶兒子坐龍船去,兒子不能再陪弟弟玩兒了。”
婉兮倒是有些意外,“哦?你皇阿瑪還要帶你去坐船麼?”
今年的龍舟明擺著是不競渡了,對於一個男孩子來說,只慢悠悠在水上泛舟,便也沒太多的樂趣兒去。婉兮還以為今年皇上不必帶小十五上龍船了呢。
小十五點頭,“皇阿瑪等兒子呢。兒子暫且告退,額娘,等坐完了船,兒子再來陪弟弟玩兒。”
是毛團兒來親自接走的小十五,能有毛團兒在皇上身邊兒,婉兮真的是能放心太多。
便是當初的高雲從,甚或胡世傑,終究是都比不上毛團兒來得叫婉兮更為放心。
小十五被接走了,語琴便也過來與婉兮一處憑欄而觀。
果然,龍船雖劃開,卻沒有了半點競渡的意味,倒像平素在後湖、福海上只用於擺渡的小如意舟似的了。
這般慢吞吞列隊緩緩劃動的龍船,倒是頭一回見。有些女眷便也看得有些意興闌珊,紛紛回座去了。
倒是語琴卻反倒更加興味盎然,歪頭望住婉兮,“依著你瞧,今年這樣的蝸牛船,皇上為何還帶圓子上了?皇上竟不怕圓子悶得慌。”
婉兮垂首莞爾一笑,故意道,“我也看不懂了。還要跟姐姐討教,可是姐姐想到什麼去了?”
語琴啐了一聲兒,“呸,我可不敢受你這,這樣兒列隊徐徐劃動的龍船,我當真是從未見過。可是轉念一想卻又不對,眼前的情形其實反倒有些熟悉飛,彷彿咱們都是見過,且都已是見過好幾回的了。”
語琴便笑了,知道婉兮已是心有靈犀。
倒是玉蕤聽得著急,忙道,“二位姐姐這是打什麼啞謎呢?我都迷糊了!”
婉兮輕輕捏了捏玉蕤的手,“這般的龍頭船,排成佇列,在水面上徐徐劃行……你且別急,慢慢兒想想,可在什麼場合下見過?”
玉蕤便是一時懵住,可終究是心思剔透的姑娘,尤其是聽出婉兮將“龍船”換成了“龍頭船”,這便心下豁然開朗。
玉蕤一拍手,“……南巡!”
歷次南巡,都是龍頭禦舟在運河水面上按著位次排開,徐徐而行。雖說眼前這龍船跟那禦舟沒法兒比,可卻都是龍頭船啊。
婉兮與語琴相視一笑,“就是不知道小十五那個小淘氣暈不暈船。今兒且叫他在船上都坐一會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