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從既尷尬又膽怯,身子只是如秋風中的樹葉一般瑟瑟發抖,已然全不知所措。
婉兮深吸口氣,進京轉回眸子來,迎住那拉氏的目光,“閏二月初七那天,皇上晚晌用的是肥雞火燻燉白菜一品。皇上用完,也賞了主子娘娘、陸姐姐、容嬪和妾身去。因為皇上賞菜的緣故,故此妾身倒是記著那會子的時辰的。”
“想來,怕是高雲從也就是藉著那會子送賞的機會,這才到了皇後的行宮去,將那話兒說給了皇後娘娘去吧?”
那拉氏眯了眯眼,這便緩緩道,“嗯,就是這麼回事。”
婉兮垂首忍不住笑起來,“皇後娘娘當真?那便有趣兒了……那會子,高雲從分明是在妾身的行宮裡啊。”
俯伏在地的高雲從霍地抬起臉來,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望住婉兮,幾乎都要喜極而泣,“……皇上,貴妃主子說的是,奴才那會子分明是在貴妃主子的行宮裡伺候著!”
閏二月的杭州,早已是吹面不寒楊柳風。
可是那拉氏面上卻彷彿被凜冽的寒風吹過,那眉眼之間凝起的都是冰霜與冷酷。
“令貴妃,你今日這是故意要與我唱反調了?!”
婉兮只望向窗外湖光山色,她的眼波也淡淡輕嫋。
“主子娘娘不想知道高雲從那會子在妾身的宮裡,跟妾身說什麼呢?”
那拉氏緩了口氣,“對,他是不是也在與你傳話兒?”
婉兮含笑搖頭,“主子娘娘多慮了。高雲從在奴才宮裡啊,是在與奴才講說起他當年在皇陵的時候兒,與毛團兒和二妞在一起時的舊事……二妞不在了,妾身一日都不敢忘,故此想得錐心刺骨之時,只想尋著二妞的故人,哪怕說起她的舊事來也好,也能稍稍解一解妾身心下的思念之痛去。”
婉兮說罷抬眸緊緊盯住那拉氏的臉。
果然,那拉氏在聽見她說起二妞時,臉色控制不住地倏然一變。
婉兮的心“咚”地一聲便落下了。曾經心內那最後的一個疑點,也終於找著下落了。
婉兮便忍不住地笑,“皇後娘娘,我魏婉兮,今日願為高雲從作保——他那個時候兒根本就沒去過皇後娘娘的行宮,根本不可能是高雲從將西北那件事傳給皇後娘娘的!”
那拉氏恨得牙根癢癢,無從發洩,這便不顧後果,從桌子上抓起一個酒盅來,照著婉兮的面門便撇了過去!
皇上身邊兒便是有鑾儀衛,可是這會子有後宮在,故此侍衛都在宮門外伺候著呢。
也多虧高雲從手疾眼快,這便從地上一個魚躍沖身而起,硬生生用自己的身子擋在了前頭。
那酒盅狠狠地刮在了高雲從面頰邊,一道血凜子倏然便現了出來。
皇帝狠狠一拍膳桌,“皇後,朕還在此,你放肆!”
那拉氏又羞又恨,咬牙指著婉兮和語琴,“她們兩個狐媚子,挑唆著皇上不分黑白,慫恿著皇上身邊的人全都與她們一心了去!他們都是漢人,果然蛇鼠一窩,沒有一個好東西去!“
皇帝長眉陡揚,隨即卻是幽幽而笑。
“皇後這是累了,又或者是豬油蒙了心,這便口不擇言了。高雲從,你好歹再出一回差事,送你皇後主子回宮去。”
高雲從便是一哆嗦。
皇帝倒是冷笑,“你是朕身邊的人,沒有朕的旨意,朕倒不相信還有人敢對你怎樣。你盡管放心大膽地去,凡事自有朕替你擔待著呢。”
婉兮眼簾輕垂,“今兒皇後娘娘大發雌威,可是鬧騰到這樣兒卻還是沒將皇上的話給回明白了——既然不是高雲從,那皇後究竟是從誰的嘴裡知道的信兒?皇後娘娘擺在皇上跟前的眼線,又究竟是誰?!”
“你!”那拉氏惱得恨不得自己化作酒盅,撲上去撕婉兮的嘴!
皇帝倏然伸手,一把掐住那拉氏的手臂,“皇後,夠了!別忘了你的身份!”
語琴也幽然道,“皇後娘娘便是在京裡想怎麼發脾氣都好,妾身們也都忍著了。可是這會子卻是在皇上南巡途中,咱們可都還在杭州呢。皇後娘娘發這麼大的脾氣,又將皇上擺在哪兒?難道就不怕江南百姓知道了,私下議論,那大清皇家還有何顏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