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輕輕垂首,“可不是嘛。熱河是山城,比京師還要冷得更快一些;壩上草原吹來的朔風,總是先到熱河。”
“純姐姐身子弱,今年八月皇上萬壽時,純姐姐卻還要堅持親自從宮裡給皇上去送賀壽的餑餑……這一路上奔波,在熱河必定又受了寒氣去。”
那會子因為婉兮和多貴人都懷著孩子,不能走動了;故此八月十三皇帝萬壽節前夕,婉兮和宮裡都預備了賀壽的餑餑等,要由宮裡送到熱河去,還是純貴妃堅持一定要去的。
那會子婉兮雖說也有心攔著,可是一來她自己的身子也已經沉了,二來——她聽說純貴妃是叫三阿哥永璋護送著一路去的。
都是一顆當孃的心,純貴妃寧肯拖著綿弱的身子也要一路向北去熱河,這便都是為了永璋。婉兮明白這份兒心意,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純貴妃與永璋一路奔波送了賀壽餑餑去,在避暑山莊過完了聖壽節,八月十六日待得皇帝從避暑山莊起駕赴木蘭,純貴妃便又一路由永璋護送回京。
純貴妃在避暑山莊經歷了什麼,婉兮並不知曉;只是,即便純貴妃那一路而去,可是皇上還是在十二月裡,正式下旨叫永瑢出繼了。
純貴妃凝望著婉兮,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半晌還是垂下眼簾去,攥緊了婉兮的手。
“……不是天冷,是心寒。我以為我那樣折騰一回,說不定能叫皇上心軟一點兒。可是,呵呵,你也瞧見了,十二月裡叫永瑢出繼的諭旨,還是下了。”
婉兮抬起頭,寬容地笑了笑。
“純姐姐那一去,又何嘗不是為了皇上。那是純姐姐對皇上的心意,便不一定都非要與孩子們關聯上的。”
純貴妃也是微微一警,抬眸認真望住婉兮,鄭重點頭。
“你說得對,我這是病糊塗了。我那是為了去給皇上賀壽,拖著同樣病弱的永璋去,也只是因為他也有心向皇上盡兒子的孝心罷了。”
婉兮這才含笑點頭。
純貴妃卻忽地一把拽過婉兮來,叫婉兮湊近她嘴邊。
她極輕極輕地道,“……也多虧是我在八月間去過一回熱河。等九月裡,你和豫嬪的孩子前後出事,我才隱約回想起來,我從避暑山莊回宮,隊中便有幾個和尚和道士。”
“他們原本也是奉旨到避暑山莊給皇上賀壽,兼祭月之禮時做法事的;皇上起鑾赴木蘭之後,他們便也跟我一起從避暑山莊回京。”
婉兮一怔,驚愣望住純貴妃,“純姐姐的意思是,九月初一當天出事,‘瑞應宮’裡的太監道士,是在八月間到過避暑山莊的?”
純貴妃點頭,“所以啊,別看你們九月出事的時候兒,是有人不在宮裡。可是八月間那幾位在熱河的,卻也可能見過那幾個內監道士……便是面授機宜都來得及。”
“八月熱河相見,九月初一你和豫嬪便相繼出了事……這時間上,不也正好前後連在一起了麼?”
婉兮一把揪緊袖口,聽見心髒在身子裡砰砰的回聲。
“純姐姐可知道他們在避暑山莊裡,都曾見過誰去?”
純貴妃歉然搖頭,“我終究身子不濟,便在避暑山莊裡也都是在寢殿裡歪著,倒少出門。”
純貴妃挑眸望住婉兮,“總歸,你心下便有數就是:不能因為有人那會子不在宮裡,你便將她給排除了嫌疑去。”
“我幫不上你太多,我的話也成為不了證據去,可是好歹,你將來的日子還多,比我多……你慢慢兒查,終究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去。”
當晚坤寧宮家宴,那拉氏率領六宮,連同公主、宗室福晉們,一起家祭。
因純貴妃沒來,婉兮便成為皇後那拉氏一人之下。
皇太後來時,又是帶著小七和永璐、啾啾這三個孩子一起來的。那拉氏瞧見了,便不由得眯了眯眼,趕緊叫永璂上前去給皇太後磕頭拜年。
九歲的永璂,此時看起來當真是大孩子了,那臉上的神情已然隱約之間頗有了幾分大人的模樣。
今晚行禮,次序可以按著長幼,也可以按著嫡庶。永璂這般搶著上前行禮,便自然將嫡庶的順序擺在臺面上——此時嫡子唯有他一人,其餘一眾皇子皇孫,便都只能在他身後跪倒成了一片。
即便比他年長的永璋、永珹、永琪等人,都只能屈居在後。
永璂面上,身為嫡子的矜傲,泛起明晃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