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綿德從他阿瑪永璜那一輩,就已經早早出宮分府。綿德居住在宮外,自己的定王府裡,平素辦事自然是比宮裡方便許多。這便令他生出更多的、莫名的信心來。
他這一切暗中的行動,終於在乾隆四十一年,這個看似十五阿哥、十七阿哥失去了額娘守護的週年之日,被皇帝削去了王爵!
他雖比他的阿瑪、皇長子永璜的際遇要好那麼一點點,可是沒有了王爵,那個儲君之位就再也與他沒有半點瓜葛了。
他那以皇長孫的身份承繼大統的春秋大夢,至此,盡碎。
在永璜薨逝之後,皇帝原本對這兩個皇孫,尤其是皇長孫綿德頗為照拂。將和敬公主的大格格指給他當福晉,又早早叫綿德承繼了王爵,皇恩已屬不薄。可是在乾隆四十一年突然下旨將綿德打回原形,不能不說,皇帝自有用綿德來殺雞儆猴之意。
這不單是預防如當年九龍奪嫡之事再度發生,同時也是警告所有的皇子皇孫:那個儲位,不會因為令懿皇貴妃的薨逝而有任何的改變。任何的肖想,都只會落得萬劫不複的下場。
這還沒完,又過了一個週年之後,亦即乾隆四十二年的二月,皇帝再度下旨:
“朕從前原欲於皇孫內遣派一人恭赴泰陵承祀,因仰體皇太後高年,以孫曾繞膝為樂,聖意不欲令其遠離,是以未經辦及。今遭大行皇太後大事,現在敬辦泰東陵工程,即日山陵禮成,著封綿德為鎮國公,前往泰陵、泰東陵侍奉。”
“……綿德系朕長孫,茲令其祇奉皇考皇妣陵寢,於理為宜。至伊昨歲曾獲罪愆,因將伊王爵令綿恩承襲。今賞伊公爵,仍系推聖母慈愛之心,伊務宜倍加敬慎,承受恩澤,毋負朕教育成全至意。”
皇帝雖施恩賞給綿德鎮國公的爵位,叫他有一份錢糧,可以養贍。可是皇帝卻事實上,是用這份錢糧,將綿德放去泰陵,為先帝和大行皇太後守陵去了。
歷來大清皇族,被派去守陵的,都是一種最終的懲罰,將這個皇族遠遠驅離權力中心,從此再也沒有涉足皇權的機會——就如同當年的十四爺允禵。
前有綿德覆轍,大臣們不敢再去向皇子皇孫們探聽訊息,這便都悄悄去向天子近臣打探。
其中軍機大臣、兵部尚書和珅,因原本就是禦前侍衛的出身,這些年來沒離開過皇帝左右;且剛剛加了太子太保銜,聖眷正隆,故此成了群臣們趨奉的物件之一。
和珅聽罷同僚們的疑問,只淡淡一笑,“各位大人何不回想,數日前皇上給喀喇沁所頒恩旨?”
在場就有工部大臣,這便將那諭旨娓娓道來:“明年盛京蹕路所經、喀喇沁等盟長旗分地方,奉旨所有修治道路營頓,雖系該盟長豫備,仍照內地開銷之數,賞給銀兩。”
“茲按照向導大臣所定程站裡數,查自避暑山莊至金家莊,大營二處、尖營四處系地方官豫備外;自七家子至九關臺道路,系喀喇沁王喇特納錫第、貝勒紮拉豐阿,土默特貝勒索諾木巴勒珠爾、貝子色布騰棟羅布、公銜紮薩克塔布囊瑪哈巴拉等五旗修治,共計三百六十七裡,應共賞銀一千四百三十九兩有奇。”
“喀喇沁王喇特納錫第旗,除廟宇外,豫備大營二處、尖營四處。貝勒紮拉豐阿旗,除廟宇房舍外,豫備大營二處、尖營四處。土默特貝子色布騰棟羅布旗,除廟宇外,豫備大營四處、尖營七處。應共賞銀六百六十五兩有奇。並修治道路,應共賞銀二千一百五十兩有奇。即於明年正月,由戶部支領、交該盟長分給。”
和珅含笑聽完,手中摺扇打了個轉,“各位大人何曾聽過,蒙古各部接駕而整飭道路,還要戶部撥銀子的?可是皇上今年就這麼下旨了,這銀子皇上賞的是高高興興……諸位大人難道還看不出這意味來麼?”
大臣們有些愣,“照和珅大人所說,這必定是皇上期盼明年回盛京之行?”
和珅點頭,“嗯,皇上高興~~人啊,自然只有人逢喜事精神爽,才能以古稀之年躍馬揚鞭。大人們說是不是?”
和珅給了眾人一個答案,強勢捍衛了自己“天子近臣”的身份;可是和珅的答案,卻又讓太多人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和珅這便又並沒有觸犯皇帝最恨大臣之間傳揚皇帝資訊的禁條。
所以和珅是和珅,不是高雲從。同樣都利用天子身邊人的身份來為自己謀利,高雲從落得個死罪,和珅卻在扶搖直上。
遠處,卻有人正恨恨凝視著和珅。
這便是剛剛一同被加了太子太保銜的福康安。
兩人雖一同被加太子太保銜,且一個常年在京、天子身邊;一個則顛沛調任,四海為家,原本看似不該有太多的齟齬,可是兩人此時偏偏便已經結下了仇怨了。
乾隆四十三年,富康安任職吉林將軍期間,和珅彈劾他貪贓枉法;乾隆四十五年,福康安任職雲貴總督前後,和珅又彈劾福康安在南方貪贓枉法,經常運用漕船私運貨物。和珅暗中蒐集證據,屢次進言,令福康安對之厭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