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與隔壁劉小世子的關系是極好的,他說要回來,就一定能要回來。
“罷了吧,我也不是那小氣量的人。”姜沅在意的當然不是那蟋蟀。她接過一旁丫鬟遞來的帕子拭去眼淚,才與姜景說道:“阿兄和阿姐那邊……”
“你昏了過去,當然急壞了他們。阿兄為你去求了西山澗邊的隱士,在外等了三天三夜才截了採藥歸來的神醫,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得了你醒來的信,方可堪堪放下心來。至於阿姐……”姜景說著,嚥了一口唾沫,“她從公婆那邊告了假,準備回府常住一月照看你。”
姜沅那點再世為人的小哀傷小感嘆頓時消弭,連帶著為長兄厚待而生的感動也消失殆盡。她坐直了身子:“阿姐要回來?”
姜景點點頭。
已經過了這麼久,姜沅還是沒忍住有些慌張起來。她長姐姜顏可是個狠角色,闔府上下沒人不敬她怕她的。她性子果決,又獨斷專行,懲治起人來絕不手軟。前些年嫁了定國公的長孫周承信,成了周家長媳。長姐出嫁,姜景姜沅這兩個小兔崽子沒少額手稱慶,只覺是少了個管治他們的人。
姜沅竟忘了這一出。是了,前世她失足落水昏睡了幾日,再醒來時,就見長姐笑眯眯拎著戒尺站在她榻前。
“多日不見,我們家阿沅是越發長進了。”彼時她阿姐皮笑肉不笑地說。
之後姜沅被罰了整整半年的門禁,姜顏託人請了靠譜的女教,從禮儀開始教導她,並特許了女教懲罰她的手段,還時不時回府來“探望”她。後來姜沅便對姜顏有了陰影,太學入試前整宿整宿做噩夢,生怕自己考得不理想又被她長姐責罰。
姜沅一個激靈,慌忙著了書煙侍奉她起身。一番洗漱後,剛要去正廳尋阿孃,請她告知長姐自己已大好的訊息,就見一丫鬟朝著她這沁芳閣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喘著道:“四姑娘,大姑娘……大姑娘已經到府了,正……正往這邊來。”
姜景一聽這話,首先反應過來:“你既已好,我就放心了。昨日西席給我佈置了一篇……一篇什麼來著……”
他身邊小廝很快接話:“春日遊園記。”
“對對對。”姜景一拍腦袋,彷彿恍然大悟,“就是這個。明兒就要交上去,我得趕著去書房,不多留了,不多留了。”說著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彼時的姜景還未經日後變故,紈絝子弟一枚,平素的功課都是身邊人完成的,哪見會這麼積極主動搶著去研磨。
姜沅無語。心頭卻又一陣釋懷。這才是她熟悉的姜景,他這般,讓她驚疑不定的心終於沉潛下來。這不是夢,她果真回到了小時候,肆無忌憚的年歲,父母兄長姊妹俱在的年歲。
這麼想著,要見她長姐姜顏也不再是什麼困難事。
姜沅鎮靜下來,有條不紊派人收拾整齊院落裡間,手捧了方才的書,坐在小幾前,卻怎麼也看不進去。
不多時,院子外傳來動靜,腳步聲、說話聲盡數傳來。
姜沅端坐了身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人語笑晏晏,又話帶調侃:“怎麼,落了次水,從前不見長進的小魔頭也懂得用功了?來年要是考進了太學,可得好好供奉那棗園林旁的水溝。”
姜沅一僵,站起身來向後看去。
迎著光,高挑女子著錦衣華服,頭飾燦燦,一面掩嘴輕笑,一面美目流轉。
正是她長姐姜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