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冬出了門,姜沅喝了杯果子茶,繼續翻看手裡的書。
如今將到年末,府裡上上下下都忙碌開,該置辦年貨的置辦年貨,該清掃院子的清掃院子,該收拾房間的收拾房間。陳氏差遣排程著闔府之人,有條不紊,一件件規規矩矩置備得恰如其分,惹得姜斯也大為贊賞自己妻子的辦事能力。
所有人都在忙,就連平素無甚正事的許嬤嬤也不得空。往日她進府,不是同小丫鬟們侃侃閑話,就是與相熟的婆子吃幾杯酒。索性身份擺在那兒,主家又是個顧人情的,沒什麼重活兒給她。如今年末了,她一來要為自家謀取些活計,二來要為姜沅置一些貼身衣物。書煙身為沁芳苑一等大丫鬟,更是忙的腳不沾地,有了什麼細碎的事都來彙報她,她忙著一個個決斷不說,抽空還要各處詢問下進度,避免不得臉的小廝耍聰明滑頭,把主人家的活兒混了過去。
看著滿府忙忙碌碌之人,姜沅心嘆還是在家裡做姑娘的日子最舒服了。
天冬午後回了府,到了沁芳苑,書煙好不容易得了閑,臥在外面榻子,趁著尚還暖和小憩著。天冬叫醒了她:“姑娘在裡面嗎?”
書煙慢騰騰地伸了個懶腰,回頭望了一眼,才回她:“應是在的,姑娘沒有午覺的習慣。”
天冬這才進屋。他和姜沅細細講起自己探聽到的事。
“城裡那些人說,他們是打關南來的,關南從秋收開始,就打了荒,收成不足往年一成。後來官家老爺殺了人,他們沒有糧食吃,又怕也被殺,就跑來幽京。”
姜沅聽完,摸了摸手裡的杯蓋:“官家老爺殺了人?具體如何?”
天冬為難地搖搖頭:“這些都是貧苦百姓,沒見過什麼世面,也都是道聽途說,一傳十十傳百,問他們,他們各個說的都不一樣,也不知道哪個真哪個假。”
“無礙,你悉數講來。”
雜七雜八的細節不論,林林總總彙集起來,大致有兩個版本。一是說知州家的小廝失手打死了人,結果那知州在當地一手遮天,不僅把小廝脫罪,還讓那受了禍的人家賠了個把銀子。小廝因為這事洋洋得意,不當值的時候去城裡一家酒坊喝酒,喝醉了拉著店家說話,說自己替著那知州做了不少黑心事,這次面上撥下來的賑災銀也是經他手吞私流入了府裡。那店家聽他喝醉了把主家的陰私都透露了遍,生怕惹了禍事上身,忙把他趕走了。結果這話還是傳了出來,下面等著吃飯的百姓一聽賑災銀沒了,撂挑子不幹了,接連發生好幾起暴動,都被那知州出兵鎮壓,死了好些人。剩下沒死的便連夜出逃,路上被人截住,又死了一些,能活著到幽京的,實屬造化。
另一個版本大致無異,主人公從知州和他家小廝換成了平陽王和他家小妾。傳聞那小妾貌美如花,深的平陽王寵信,一來二去小妾家的父兄都成了平陽王的肱骨心腹。尤其是小妾的父親,仗著自己平陽王老丈人的身份,沒少作惡。後來遭了人算計,酒醉之下把這些陰私說了個遍,被有心人傳揚出去,惹得暴亂不斷。
相比於前一個破綻許多的說法,姜沅更信後一個。畢竟賑災銀這樣的大事,要是沒有平陽王這個上司兜著,那知州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動。
可惜姜沅並不記得上輩子這件事的具體首尾了,就算探聽到了這些也於事無補。她想起之前回家時看到的情景,不禁有些憐憫這些苦難之人,但姜家現在正在風口浪尖,不適宜做開鋪施粥之類的善舉出風頭。想來想去,若真要選一個合適的人救助這些災民,當屬謝湛無誤。
略微思考了一下,姜沅讓天冬取了筆墨紙硯來,當即假託姜景之名書信一封,讓天冬帶著信箋,去謝湛之前告訴她的地方遞交給他的人。
謝湛對姜沅一向有殊遇。她這邊剛給了信,那邊就不敢耽誤片刻地將信送到了丞相府。
信送到時,謝湛正在同任策一道商量著施救難民之策。如今皇權旁落,要讓宮中那位有什麼作為幾乎是不可能的。施救難民的重擔不可避免地落在其下各世家肩上,首當其沖便是族長為丞相的謝家。謝家也樂得承擔。一可以在百姓之間多些聲望,為日後之事鋪陳,二保留了這些人證,往後才更好推翻宮中那位權勢滔天的掌印公公。
換句話說,蕭子安想讓死的人,他們必護之。
雖說事實如此,只是現在城中人手不夠,難民不斷增多,若是貿然開棚施粥,不僅解不了燃眉之急,或恐引起更大的混亂。
正當時,就接到姜沅的信。
信裡先是提及一二施粥對謝家的利處,而後又言明總總措施與籌謀。
“是姜家那位小少爺給你的?”
謝湛搖搖頭,十分肯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