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與姜允王衍一道同行,臨了姜沅才發現她阿兄不過是託詞,遠遊著只有她和王衍二人。
姜沅頭一次去這麼遠的地方,陳氏擔心壞了,光是林林總總的一些小玩意兒,就備足了一馬車。姜沅隨手拿起一件鎏金銅手爐,哭笑不得:“如今初秋,再冷也用不上這些。”
“山野夜寒,林深露重,有備無患總是好的。”陳氏道。
只是她不曉得姜沅這一次西上北瑤山,為的不是賞花弄月,這些負累越多,於她越是阻礙。那喬公本就是不滿姜氏禍國才遠走避世,如此這般,不正好坐實了紈絝之名。
姜沅道:“這一番本為避世散心,有了這麼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反倒看著心累。不如我挑幾樣必須的帶走即是。”
陳氏見她執意如此,拗不過,只能同意。
最後便是物資佔了小半車,隨行的也從三個侍女減為書煙一個。至於王衍那裡就更輕減了,連僮兒也不曾帶一個。
王衍雖是先天不足,但多虧著王蕎老先生費心調理,已好了不少,盡管面上看仍是文文弱弱,實際卻比姜沅要強上許多。
帶著姜沅,路上的行程緩慢許多,路過驛站時更是停滯一日好好休息一番補足物源。這一耽擱,到時已過了小半月。
北瑤山以險陡奇峻著稱,馬車只得停在山下,親自蹬足上去。至山腰,姜沅已是累得不行,書煙也喘著粗氣,倒是王衍配合著她們刻意放緩腳步,不見多累。
“不如我揹你上去。”王衍提議。
姜沅卻拒絕了:“既是求道,為的是心誠。若是那般驕縱,不如在家就好,何必跟著你出來。”
王衍尊重她的意願,不再插手。越往上走姜沅越是勉強,王衍扶著她,停停歇歇往上走,一直到傍晚才得以窺見有人家。
“是這裡嗎?”姜沅指了指前面。
王衍望了一眼:“許就是。”
終於見了希望,姜沅腿有些發軟。王衍也顧不得什麼,伸手扶住了她。三人走進了那院落。外面圍著一片籬笆,園內花草被打點得妥帖,有一石桌置著,一派農園悠閑景象。
有小僮兒坐在樹蔭下小憩,王衍喚了他一聲,小僮睜眼,正是滿腹牢騷,忽見眼前之人,睜住了:“……四姑娘?”
姜沅看著這人面熟,細細一想,略有些吃驚。
真有這麼湊巧,那人也在這裡?
正想著,簷下竹門被人推開。姜沅望去,恰恰好對上一雙深黑如漆的眼眸。
這般的風華,自然是錯不了的。
謝湛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姜沅,他只望了一眼,倒是略過王衍扶著姜沅的手時頓了一頓,繼而便轉開了目光。
謝湛身後的白須老人笑道:“昨晚夜觀星象,異象鬥生,正納罕,今天才知是有幾位貴人拜訪。閣下又是哪一家的公子?”他看向王衍。
王衍行了禮:“北庭王氏。”
老者一聽,很是吃驚:“你阿祖可是王蕎老先生?”
“正是。”
老者點頭:“這便沒錯了。昔時我曾與你阿祖一道筵席講經,是難得的知心舊友,後來我入仕,他遠走,是多年不見了。怎麼,你阿祖近來可安好?”
“祖父一切皆好。”
如此,老者放下心來,又看向一旁的姜沅,不覺心下暗驚。當初他告老還鄉,實際是鬱郁不得志,時日空閑,便鑽研起曾經不屑的那套玄觀來,觀人面相極準。世人皆求他一二字,卻不曾想那並非他主觀看法,不過是觀相所得,所以與事實幾乎不差分毫。
但饒是識人無數,老先生再看姜沅,仍是雲裡霧裡。這姑娘年歲還小,沒完全張開,倒是不能做什麼定論,只是福相禍相皆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甚是奇特。
想著,老先生不免又多看幾眼:“這位姑娘是……”
姜沅知道喬公平生最恨姜太後後宮亂政,也不及王衍說什麼,先說道:“我外公曾受過您的恩惠,有一屆曾是您門下的學生。”
喬公以前當過數次主考官,門下之生足跡遍佈。他也不疑有他,只當是哪位小官家的姑娘,喚了煮茶的小僮來,迎他們入內。
內室朝北,其間有些昏暗。小僮置了燈盞,屋內亮堂一些,方才睹見窗前小幾上的那盤殘局。喬公道:“方才與謝公子對弈,你們來時我正巧輸給了他。悠之王蕎老先生的字)的棋藝自來堪稱一絕,你既是他長孫,想來盡得他真傳。”後半句是對王衍說的。
王衍很謙虛:“祖父棋術我能效及一二即是大幸。”
喬公知他是謙言,道:“你可認得這位公子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