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先前已聽他提起了謝湛的姓,方才殘局略瞥一眼也知勝方棋藝何等精湛。這般的年紀,這樣的本事,又姓謝,只有一人罷了:“可是那位破了千子局的謝湛?”
喬公點頭:“正是。”
王衍以前就聽了不少這位謝家寶樹的傳聞,早已存有幾分佩服之心:“百聞不如一見,謝公子。”
謝湛回了禮。兩人無論從身量、相貌還是性情上都十分相似,見面極投緣。喬公也看出其中玄機,有意做引,讓他們對弈一局,自己與姜沅從旁看著。
這一局終了,到底是謝湛技高一籌。
王衍輸的心服口服。而後幾人清談,姜沅聽得費力,卻也不靜靜在一旁未多言語。她這副不卑不亢的模樣,倒讓喬公暗地裡有些側目。初時他在朝為丞時,那套女子也可入學堂的說法正是他夫人所提倡的,為的是不使女子完全淪落為男子的依附。可惜世人明瞭這番苦心的甚少,不少入太學的女郎也只是為了自抬身價,日後嫁人的好籌碼。
姜沅則不同。看得出她的學識不及二位賢俊,卻是認真學著。
窗外天色徹底黑下來。小僮兒引著他們入了後院。原來這房間後別有洞天,四進的院落,供訪客歇腳。
用過簡單的一膳,爬了一天山的姜沅已覺得睏倦不堪,先告辭一步。王衍怕她用不慣院中的小僮,也跟著起身,送她而去。臨走時,久未同她說話的謝湛忽然開口:“四姑娘還忘了一件事。”
姜沅一時沒想起來:“何事?”
謝湛笑了一下,斟茶不語。
王衍見他們二人像是熟識的模樣,不禁多看了幾眼謝湛。
等到姜沅回去,經由書煙服侍著洗簌完,她方才想起些什麼:“謝湛之前說的,會不會是荷包那事?”
入了秋,又是山上,夜深露重的,書煙小心著為姜沅掖了掖被角:“姑娘今天爬山累壞了,有什麼事明日直接去問謝公子即可,何必自己在這裡猜測。”
姜沅想了想,點點頭,不再糾結。
第二天她醒的早,睜眼時天初明。書煙為她取了套煙粉色的衣裳,又仔細梳了發戴了飾,與昨日趕路時的灰頭土臉對比鮮明。
等她出了屋子,才見隔壁幾間都空無一人,才知那幾位比她起的更早,已在前面的小屋筵席講經清口玄談。
姜沅留下書煙,獨自進了小屋。
她來的靜悄悄的,倒是未打擾到他們。屋中燃著檀香,幾前煮著一壺茶。見姜沅來,喬公倒了一盞給她:“雨前龍井,嘗嘗。”
姜沅呷一口,卻是嘗不出有何不同,不過面上未顯。
姜沅仍是對今日所談似懂非懂。玄學實際意在如此,生命二字,本就各人有各人解法,所謂千人千面。倒是偶爾談及一些爭論,姜沅接過話茬發言表意,所論是非令喬公刮目相看,只覺這小姑娘不同凡響,先前觀相所得好的那一面佔了上風,卻是不知這些大多都是姜沅前世跟在謝湛身邊聽來的。
一番對談結束,窗外已大亮。陽光明媚得刺眼,是尚好的晴日。
有小僮兒來敲門,晨起的吃食已備好,問什麼時候用膳。喬公見外面天色正好,說道:“今日倒是難得的爽朗。”原是入秋之後這山間便一直陰雨綿綿,連衣服都晾不幹。
喬公興致好,便提議一同去山中看看景緻。姜沅自然歡喜,總歸比悶在屋子裡談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好多了。
前不久連著下了好些天的雨,山中林裡濕氣重,如今雲開霧散,葉尖水珠都順著日光蒸發殆盡。
雖是初秋,山中卻比城裡要略冷一些,早已是尋常深秋的景。
謝湛要比平日裡更沉默。
王衍早就仰慕喬公不已,此次上山,也是為著答疑解惑的目的而來,同喬公一起自是話多些,喬公也是極喜愛這個後生,二人一路談著話,自然走得落後些,謝湛與姜沅在前,反倒漸漸與他們拉開些距離。
謝湛不說話,姜沅也不說話。
眼見著氣氛有些尷尬,姜沅道:“公子昨天說的那件事,可是指之前我應下的荷包?”
謝湛笑了笑:“四姑娘做好了?”
姜沅點點頭,從袖間取出一直隨身攜帶著的荷包,做工雖簡陋,到底也是能帶出去的貨色了。
謝湛接過來,看了一眼,笑道:“姑娘手藝精進了許多。”
姜沅倒是一怔,他這話說的,似有些玄機:“公子以前曾見過我做的東西?”
說話間,後面的王衍與喬公已經跟上來,謝湛掃了姜沅一面,笑著搖搖頭,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