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阿四停頓的時間很長,長到莊思顏都認為他不會說了,正想換個話題問問別的,卻看到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回到莊思顏身邊,就是他原來站著的那個位置。
他看了莊思顏一眼,好像前面剛攏起來的傲驕這會兒又一鬨而散,他又變回過去那個跟在莊思顏身邊的阿四。
“我從小跟孫喜一樣,我爹也是大戶人家的打手,但是他對我很好,給我買所有好吃的,教我習武,有空還會事著我出去玩。
有一年,我們提前幾個月就商量好,要去外地外婆家,母親把什麼都準備好了,但到了約定的時間我爹卻沒回來。
母親在家裡等的著急,就去了那大戶人家裡去找,可是這一去也沒回來。
我之前是跟我爹去過那地方的,見他們都不回,就也去找,然後在那戶人家的門口,就看到我孃的屍體。
是被刀砍死的,樣子很嚇人,死的時候眼睛還睜的很大。
我那個時候已經十幾歲了,比現在的孫喜還大,大概已經猜到發生了不好的事,所以一口氣跑回家裡,把我能找到錢財全都帶上,也離開了家鄉。”
他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
時間在他們之間流淌,沒有聲音,好似無聲無息把阿四說過的話,經過的事又洗滌一遍似的。
直到他胸口的起伏平了下去,莊思顏才問:“你是因為跟孫喜有同樣的命運,所以才同情他的?”
阿四點頭:“他什麼也不知道,就算真的做什麼,那也是他父親叫他做的,與他無關,而他父親不過是受別人指示。”
莊思顏輕輕搖了一下頭,問他:“那你記不記得,我們最初接觸這件事的時候,死掉的開銀莊陸林一家,還有劉吉勝一家?這兩家人都是連主連僕一起被人殺了的,你說他們的僕人犯了什麼錯?有的甚至就是掃個地,結果卻把命搭了進去。”
阿四還沒反應過來她要說什麼,所以目光有點迷茫。
莊思顏卻很快繞到正題:“導致他們死掉的,就是這個駱柯,因為他盜取了官銀,給了這兩家主子謀利的機會,後來又因為分利不均而互相殘殺。
那像駱柯這樣的人活著,你知道後面還有多少的人家會遭到滅頂之災嗎?
大戶人家是少數,可在大戶人家裡做事的卻是多數,而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沒犯什麼錯,手上一點血都沒滴到的。”
阿四終於安靜了。
莊思顏也沒再說話,安靜地喝著杯裡的茶。
已經有些微涼了,茶葉的苦味澀澀的,很不是滋味。
她只喝了一口,阿四就走了上來,從她手裡接走了杯子:“司先生,我再給你沏壺新的。”
莊思顏沒動,任他沏了新茶回來,恭敬地遞迴她的手裡,這才垂手站在一邊。
什麼話也不用說了,道理他已經全部明瞭,而以後這裡只會比從前更安全。
至於孫喜,他在這裡有吃有喝,也不會受什麼苦,倒比跟著他母親還好一些,不時還能拿這裡的銀子去貼補家用。
莊思顏只要孫有和回來,她直覺這個人會知道很多事,也會跟很多人有關聯。
他太過於精明,與他同期的主子,僕人都已經死了,而他到現在都沒見一個影子。
有時候莊思顏也會想,是不是也死了?
比如那次他們在京郊馬場的爆炸,如果他剛好在地下被炸死,那就不會有人找到他,這個人也永遠不會再出來。
可莊思顏更相信直覺,反正他在不在,孫喜養在這裡也沒有虐待他,養一個小孩子莊思顏還是有能力的。
此事能說到阿四放下心結是一件好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阿四也算是莊思顏的左膀右臂,關鍵時候是要起大作用的,不能總是防著他出後招。
從自家宅子裡出來,她又去了一趟溫青那裡。
米月清在這裡還行,比在宮裡舒服,也沒有去陽城那麼不安,溫青對她還是倍加照顧的,所以莊思顏又看到她臉上那平和的光彩。
不過說起回宮的事,她仍是不安,把莊思顏拉到一邊問:“皇上沒有生氣嗎?”
莊思顏也不怕傷她,笑了一句:“那也得他想起你是誰才行啊?”
完了才補道:“沒有生氣的,這事我們之前就說好了,也都安排好了,他也希望你過的好一些。”
米月清聽到這話卻是一怔神,半晌輕聲問:“只是不知道我住在這裡會不會給溫先生添麻煩?”
莊思顏到現在還沒探得溫青的訊息,也不好直回這句話,只能先敷衍過去。
“只是暫住著,等他好起來了,你也住煩了,想去我那裡住著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