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阿爾伯特說,“他帶回來的答複,也是一樣。”
他轉過來,用近乎空洞的眼睛注視我,“我們現在對蘇聯做的事,他們一定會報複。那種程度仇恨,沒有辦法化解,沒有辦法妥協,沒有辦法和平。沒有。沒有一點點和平的可能。沒有,沒有,沒有!”
他的嘴唇顫動著,目光似乎穿透了我,望著一片沒有盡頭的深淵。我被他看得禁不住打了寒戰。
“那些孩子……你說,他們的靈魂真的到了你夢裡嗎?他們離開這個殘酷的世界,是不是會更開心?”他的目光從遙遠的地方收回,在我臉上徘徊,似乎想從我的表情裡得到答案,但隨後他清楚,我什麼也不能回答。於是他的目光再度遊離。
過了很久很久,他仍舊一動不動,好像化為了冰雕。
我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臉扳過來。貼近他,吻他。
我感到他臉上濕濕的,以為他流了淚,最後才發現流淚的是我。
“我告訴過你,那裡是地獄,”他的眼睛幽深得可怕,“到過那裡的人都會變得冷酷無情,不會再流淚,他們會成為惡魔的幫兇。或者,惡魔本身。”
“我不想,你不應該和我一起承受這樣的命運。”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擁抱和親吻卻逐漸狂熱。
“但我知道,最終是瞞不了你的。別人還可以,但你……
“可我又怕你知道了,就不會愛我……你甚至不需要離開我,只是表現出一點對我的厭惡……”
他的想法和身體鐁裂了,各自遵循著不同的原則。那些自相矛盾的話,仍然表達著他離開我那天晚上用盡全力的剋制。可他此刻身體的反應,卻背道而馳。遠遠地,背道而馳。
這不再是靜謐的黑夜了。
那是暴雨來臨的夜,颶風肆虐。閃電劃破了陰雲。
我閉上眼睛,任這雨打過來。
許久,他的吻軟化為溫熱的水滴,落在我額頭、眉毛和嘴唇上。一次又一次的碰觸,像回憶一樣輕。
我們聽著彼此的心跳,感受著彼此的呼吸。
我抬起眼睛,他眼裡的絕望淡去,雖然悲傷仍在,但意識已經不再自我矛盾,恢複了完整。
如果我離開了,他是否就會揣著那些痛苦,直到內心被塞滿,整個人變得麻木和僵硬。
也許我留下來,就是不想看他那樣活在這世上。
天漸漸亮了,窗簾外面,一點點透出光來。當黑夜最後一絲帷幕也終於撤去時,我想到了一件事。
“阿爾伯特,我想,我也和有過和你同樣的感覺。有些事我們無能為力,但是總是有黑暗壓在我們背上,好像被什麼東西拖著,該做什麼卻沒去做。對不對?其實,也許還一些事可以去做,只是我們忘記了。等做到了自己的努力,那份重擔就會卸下。”
沒錯。那件東西放這麼久了我一直不知道怎麼辦,也許就在等今天。
等了好久,也沒有回答。抬眼看他,發現他眼眸定定地,順著我的嘴唇逐漸向下滑去。我推了他一把,“再不回答,我生氣了!”
他如夢初醒,“對不起,不要生氣……我,我,後來那一次,是我太——”嘴被我捂住了,這家夥根本沒聽。
不過既然提起來了,也應該記他一賬。
“那是另一回事,是第二件我要生氣的事!我剛剛生氣的是第一件事,是你不回答我。現在我再重複一遍,我說,如果你總覺得自己對一些事有負罪,那就是——”
“有一些該做事,沒有做。”他介面道。
原來他聽到了,“那你是故意不回答我?”我怒視他。
他又愣神了片刻,垂下眼睛,“現在我滿腦子都是你,思考不了其他的。”
我笑起來,然後嘴唇又被他捉住。心神一顫,但最終穩住心神,說起了自己實習的大概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