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找到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不讓可怕的武器開發出來,但也會保住自己。”我微笑道,我給雷德倒了杯茶。
雷德拿過茶杯,冷靜下來,又問我是什麼辦法。
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720過後我在草地街地窖裡發現一個箱子,當時沒有在意,現在想來,那應該是雷德的發報機。
“草地街的地窖裡有你的東西,你盡快轉移吧。”
送走雷德以後,我發現諾娜媽媽還沒有睡。
“剛睡著!”諾娜媽媽用嘴努了努裡面,曼尼正睡得香,“本來不肯睡,非要晚飯後跟你玩一會。我說你最近忙得很,他很不滿意,在自己的畫本上記了你一筆呢。”
我拿過他床邊的畫畫本,上面用蠟筆畫著一個大人頭,臉上有一個亂七八糟的大紅點,像是一個紅臉蛋。
“說是你欠他一個吻。”
我微笑起來,悄聲進臥室。曼尼睡著後那樣乖巧,小臉圓嘟嘟的,我親了他兩邊臉各一次,他在睡夢裡露出微笑。我以前怎麼沒有多哄他睡覺幾次呢?
諾娜媽媽理著幾束淺藍色的毛線。
“給曼尼的?”
“給你織的呀,”她慈愛地說,“我有兩年沒給你織過毛衣了!這件毛衣不厚,留給你春天當外套穿,配條淺色裙子,一定好看。”
“不要急著給我織,這顏色曼尼也能穿。”
諾娜媽媽新拿出一束毛線撐在我兩手上,她引出線頭纏成線團,一邊說:“他有的,有的。你現在真有點太懂事了,總想著別人,——你弄完這一束毛線去睡吧。”
今天我恐怕不能睡了,希拇萊隨時會叫我。
“我再陪您一會,過幾天要忙。”
“你真的長大了,”諾娜媽媽說,“如果你小時候有人告訴我,你以後會在希拇萊手下做事,我絕對不相信。十幾歲的時候,你的德語老師批評你,你把藥水倒進她的花盆,把花燒死了。”
我忍不住笑了:“那時候膽子挺大的。”
纏好了毛線,她拿著皮尺給我量尺寸。
“你比兩年前又瘦了!”她扯著我的衣服,“看這外套都顯寬了。都怪希拇萊那些人,是不是?得天天聽他們的。”
“有時候我也不聽,”我說,“想著偷偷把他的花澆死。”
諾娜媽媽笑了,催我回去睡覺。我出去後,在自己樓梯上望著他們的屋子,雖然擋光板擋住了,但我知道諾娜媽媽還在為我忙碌,曼尼在睡夢中用他稚嫩的心惦記著我。
阿爾伯特,你怎麼會以為我不懂呢?在一個世界待得久了,總是會生出牽掛,雖然目前我只牽掛幾個人,但我也願意為這幾個人做出努力。
從隆美爾葬禮之後,他只在11月份回來過一次。那天我故意安排了很多活動,看電影,逛公園,買東西,去探望赫林。可是他除了在赫林家裡表現出一點快樂,其他時候都很沉默。
那個夜晚,我在和他做|愛時哭出聲來。因為即使在親吻中,在激烈的親密中,他彷彿逃避一樣激烈的動作裡也充滿絕望的寒冷。我的心越來越痛,眼淚控制不住。他早有準備地輕輕撤離,抱住了我。
“對不起,貝兒,”他悲哀地說,“他們在不斷死去,我們計程車兵。”
後來我才知道,1944年8月到年底這期間士兵的傷亡,幾乎相當於41到43年的總和。而科雷格所在的中央集團軍,原本是整個帝國量精銳的部隊,在這半年間已接近全軍覆沒。
反抗的失敗,科雷格死去以後受到的非人處置,以及前線局勢斷崖式惡化,已經壓垮了這個男人。無論是怎樣的親密,也無法令他擺脫背負的詛咒。戰爭,已經汙染了我們所有的快樂。
在這中斷的親密中靠在一起,找不到一句互相安慰的話,像兩個在冷風中飛不動的蛾子,跌落在地上。
難道愛情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安慰他了嗎?
還是我的愛因為他巨大的痛苦而顯得軟弱了?
或者,每個人都會遇到屬於自己的困境,在最孤獨的一關裡,只能自己療愈自己。
早上8點不到,希拇萊在他的專列裡笑眯眯地等著我,他已經從赫爾佐格那裡聽說了施佩爾的最新情況。他堅決不同意手術,而且找來自己認識的醫生幫他治療,根本不讓黨衛軍醫生碰他了。
“軍備部長身體健康,真讓人高興,是不是?”希拇萊的笑容逐漸變得惡毒。
舍倫堡在旁邊,用責備的眼神看著我,但還是轉而對希拇萊說:“美英的報紙上總是報道施佩爾,說他是第三帝國工業生産的支柱。這一點他們也知道,如果沒有他,我們會失敗得更快。”
“好吧!我大公無私,為國家考慮,”希拇萊抬高聲音道,“讓別人把軍備生産抓在手裡,撈得盆滿缽滿。”
舍倫堡皺了皺眉,無奈地和我對視。整個國家已經要滅亡了,希拇萊還在想著撈錢。
“總之現在德國肯定是會失敗,您得一切從這一點出發做打算。”舍倫堡提醒他。
希拇萊沒接茬,看不出他是被說服了,還是根本沒有在聽,但他的目光幾乎要穿透我,釘到後面的車廂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