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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世界

“阿爾伯特,你準備要在這裡坐多久?”一個聲音問他,當這個問題第二遍問出來的時候,阿爾伯特才抬頭,看到倫德施泰特元帥站在他面前。元帥最近重新被啟用,到了西線。

洞開的牆外面,已經是半夜了。

“我剛好要回家一趟,跟我一起回去住兩天。”倫德施泰特說。

阿爾伯特不回答,愣愣地看著他,手還在槍套上。

“我知道西貝爾走了,你很傷心。但這是意外事故,昨天希拇萊親自找我,向我道歉。還承諾了一筆補償金——”

“希拇萊!”他猛然抬頭,眼裡有了怒火,把手槍拿了出來。

“不要有危險的念頭!”倫德施泰特趕緊按住他的手,“希拇萊告訴我,西貝爾暗中幫助了聖馬喬麗的一些人,包括科雷格的妻子。但現在她出事了,希拇萊保證不會公開這些,也不會追究。你要冷靜,保全她的努力。”

阿爾伯特掙脫了元帥,但跟隨元帥的副官梅爾上校趕過來,把阿爾伯特的槍卸下,胳膊也被扭住。

“如果你不能保持冷靜,我將申請把你調到西線,關上兩個星期。”倫德施泰特語調“冷漠”地說。

阿爾伯特大叫一聲,梅爾被掀翻在地,在桌子角上磕了一下。然後又馬上爬起來,壓在了阿爾伯特身上,自己的鼻子淌著血。

看著兩個男人扭打,元帥並沒有阻止,而是坐了下來。

“即使是我的抗|議,也不能把希拇萊怎麼樣。我手下有位少將,朋友在720被逮捕,他傻乎乎地去抗|議,自己也被捕了,生死未蔔!——想想吧,這就是陸軍目前的處境!”

阿爾伯特放棄掙紮,頹然而立。

是的,這就是現在的國防軍軍官團。沒有了趾高氣揚的資本,像一條鬥敗的狗,在被黨衛軍、被希特嘞壓制下做人,除了在戰場上賣命,再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會回前線。”

“先跟我回家吧,比拉想念你。”

比拉的名字讓阿爾伯特猶豫了一瞬,比拉一直待他很好,很自然地,第一次帶西貝爾回卡塞爾的場景冒了出來。他騎著馬,和元帥一起回到家門口,她在門口的臺階上望著他。

他下馬吻了她。

從這回憶中帶來的甜蜜和痛苦同樣強烈。他抱著頭,兩種感受像兩條狗,向不同方向撕扯著他。

“告訴舅母,我很好,但我不回去了,東線吃緊,我不想耽誤軍情。”他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得順暢,把回憶壓了回去,他還沒辦法面對。

“東線沒那麼緊急,不用這麼公事公辦,現在我是你的舅舅——”倫德施泰特說,然而他的話被激動的聲音打斷了。

“可我是一個軍人!”阿爾伯特激昂道,“您一直希望我成為一個純粹的軍人,現在我就是!沒有家人,沒有未來。一個最標準的軍人!”

“你還有家人!”元帥也吼道。

但吼聲是沒辦法說服一個人。阿爾伯特心裡一直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一個屬於他和父母的家,他曾經失去了,後來在西貝爾身上找到了。

元帥走的時候,阿爾伯特又坐回了那個雙人沙發上。他把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很小心地在身側讓出一處位置,目光凝固在這塊空間裡,好像那裡坐著一個至關重要的、最親愛的人。

第二天,他們去看了墓地,她那令人憎恨的墓碑並立在埃德斯坦先生的墓側。希拇萊假笑著慰問了他。而他仍然不相信她已經火化成灰,埋在一塊石頭下面。

第三天晚上,阿爾伯特要回前線了,諾娜媽媽和曼尼送他。

“不要提起西貝爾的名字,知道嗎?”諾娜媽媽抹了抹紅腫的眼睛,囑咐曼尼,“她出遠門了,很久才回來,阿爾伯特聽了會傷心。”

阿爾伯特在上車前抱了抱曼尼,把他舉到空中,曼尼附在他耳邊說:“西貝爾說她會回來。”

諾娜媽媽哭出聲來。阿爾伯特把他放下,輕聲問:“她什麼時候說的?”

“昨天夢裡。”曼尼說。他對時間並沒有概念,所謂“昨天”,不過是“以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的某一天”。

阿爾伯特笑了,摸了摸孩子的頭。透過火車窗戶,他看到站臺上諾娜媽媽責備曼尼是“不聽話的孩子”,然後抱著他哭泣,而孩子卻很嚴肅地向老人解釋,因為他那樣確信自己的夢。

那一瞬間,阿爾伯特希望那是真的。

那一瞬間,他希望自己只有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