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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之前

車向柏林西面走,平時這些路上車不多,但這時的車卻很不少,有一些把行李高高地捆在車頂,是有車的有錢人一批批逃離。也有大量普通居民騎著腳踏車或步行向西逃離。幾個月前還是一隊隊的難民往柏林趕,現在長蛇一樣地往西跑。

路面坑坑窪窪,在空襲中受損嚴重,堵車也很厲害。

找了一處遠遠能看到路面的土坡,安迪亞把車停在坡後。我站在土坡上看了一會,離得比較遠,只見難民和車一個接一個。

“多早晚毛奇才能路過?”我問。

舍倫堡聳聳肩:“這種路況,誰知道一個小時後還是兩個小時?你來車裡坐著吧。”說著悠閑地點起了紙煙。

我不肯在他旁邊吃煙霧,站在坡上瞭望人流。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另一輛車停在我們旁邊,希爾德從上面下來了。

“你找我?出什麼事了嗎?”希爾德慌張地跑向我。

我這才明白舍倫堡中途打電話讓人接了希爾德來,於是向他一笑:“我可以告訴她了嗎?”

拿煙的手把煙灰彈了彈,接著點了頭。我拉過希爾德,把毛奇的事情告訴了她。沒有說催眠的事,只說想辦法讓他表面上處決,但想辦法離開德國。

“你不騙我,真的不騙我?”希爾德緊緊抓住我的手臂,眼淚又留下來。

“可是他這一走,你們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見面。”我黯然道。

“沒關系,怎樣都沒關系,”她流著淚微笑道,“哪怕他以後有了別的家庭,也沒有關系,只要他好好活著。我只是不希望他死,他不應該死。這樣就好了。”

驕傲的希爾德,對感情的要求那樣高,而且絕不原諒對方變心的希爾德,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知道戰爭不但改變了一個人的期待,也消磨了自我的鋒芒。

我陪她在坡上站了一會,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上,每一輛車她都看得聚精會神,不錯過任何一個機會。

袖子被人扯了扯,舍倫堡把我叫下來:“讓她在這裡,我送你回去吧。”他看了看手錶,“出來了2個多小時了。”

“你是不是有工作的事?”我忙問,他搖了頭,但嘴角一勾,狡獪地笑笑。

這一笑讓我起了疑心:“你,你沒有騙我們吧?毛奇伯爵真的沒有死,真的會從這條路離開柏林對吧?”我突然害怕他在騙我們,反正車輛那麼多,他可以說毛奇已經過去了我們沒看清。

舍倫堡的笑容消失,沉了臉:“沒錯,我騙了你!”說完這句話,又抽煙去了。看來是把他又得罪了。

我繼續陪希爾德站著。

“等戰爭結束,他也會很快回來吧?”希爾德期待地問我。

我心裡一突,不知是因為對舍倫堡的不信任,還是思緒一瞬間觸探不可知的未來,這個看起來明顯的問題我竟無法回答。

“難道他出去以後會再出事嗎?”希爾德聲音發顫。

這時,聽到幾輛汽車的喇叭鳴叫,我還沒有看清,只見希爾德一手捂住嘴,似乎阻止自己喊出來,另一隻手向遠處揮手。這時我才看到遠處一輛車裡,有一個人半探出身子,向我們舉著帽子。但很快被旁邊人提醒,縮回了車裡。

希爾德像石像一樣,一直望到那輛車遠去不見了蹤影。

我叫她回去,她還在痴望:“我再看一會。不知怎麼的,我心裡很不安,總覺得他不知能不能順利回來。你剛才是有什麼預感嗎?”

“沒有,不,不是的。”

“沒關系,怎樣都沒關系,”她微笑道,“只要他好好活著,哪怕不回來也沒有關系。我只不希望他死,他不應該死。”

驕傲的希爾德,對感情的要求那樣高,而且絕不原諒對方變心的希爾德,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知道戰爭不但改變了一個人的期待,也消磨了自我的鋒芒。

她又望向那條路:“你看,雖然他越走越遠。但接下來的若幹年裡,現在這一刻反而是他離我最近的時候,多麼奇怪。”

我不忍打擾她,回到車邊。見舍倫堡腳邊丟了三四個煙蒂了。

“我騙你了嗎?”

“這回沒有。”我尷尬地笑起來,想把剛才的懷疑含糊過去,但又覺得應該直說,就坦白道,“剛才我懷疑的不對,現在真心謝謝你。”

舍倫堡原本一臉官司,似乎想損我幾句,但聽到我感謝後卻什麼也沒說。

“你陪了我們這麼久,肯定耽誤了工作的事,你趕緊走吧。我一會和希爾德回去。”我說。

舍倫堡卻並不著急:“我是有事,但那是明天,現在我需要你陪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