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非要自己開|車,讓我坐副駕駛。我問為什麼,他也不解釋。
行吧,他幫了我們這麼大忙,我又才誤會他,就順著他點。
“你今天勞苦功高,全世界都哄著你。”我說。他嘴角彎彎。
沒進市區時,他停在一家叫“森林倒影”的餐廳前面。餐廳原本也裝修高階,只是現在窗玻璃碎掉了,招牌也歪了,裡面有一些人在忙碌。
“陪我吃晚餐。”他說。
才下午四點,中午沒吃飯,我也確實餓了。
“為了感謝,這頓我請你吧。”我說。
“不,你今天要陪我,”他固執道,“直到我送你回家之前的這幾個小時,你是屬於我的。”
這話讓我皺起了眉頭,他苦笑解釋道:“你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說著把手臂伸到我面前,我不想再糾纏他的用詞,只把手指輕輕搭在他臂彎。
進了餐廳裡,才發現裡面忙碌的人是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一個四十多歲的苗條女人迎上來:“對不起舍倫堡先生,我們今天已經不做生意了。”
“沒關系。”我趕緊說。
舍倫堡看我聽到飯店“不做生意”如釋重負的樣子,神色不悅。
“我知道您最近喜歡我們這裡的菜,經常光顧。但現在局勢如此,我們也不得不關門逃難去了。”
“遺憾。”舍倫堡低聲道。
“沒辦法,”老闆娘默了一會,“我丈夫最近也被徵兵去了人民沖鋒隊,幾個女招待也離開了柏林。我帶著一個侄女和一個小兒子,實在支撐不下去。”
舍倫堡點了點頭,放下一百帝國馬克。已經出了門,老闆娘硬是用紙盒託著,給我塞了兩塊她說是自己烤的熱熱的蘋果餡餅。
“你也可以離開柏林了,西貝爾,”舍倫堡在車上說,“希拇萊先生已經同意,他還問了你是不是要回維也納。”
“不,我——去海德堡。”我還是承認道。
“我知道,你們在那買了房子,”他說,“我也要走了,明天。”
“你要離開德國?”我一驚,“和談的事竟然成功了嗎?”
“不,沒有談妥,”他說,“我最近都要忙這件事,可能要多次出國,但我知道希望不大。但我還是要去,我不想輕易認輸,隨便放棄。”
“那就去,”我說,“明天的日子在占星上沒有不利。”
“‘不利’並不代表成功,對嗎?我觀察到你向希拇萊提到和談時,只是說釋放集|中|營犯人,從來沒有說和談成功我們會如何。後來我想,你知道一些未來,所以清楚這些事的結果。”
他非常敏銳,我一直隱瞞的點他也看到了,也許看在大家分離在即的份上,他說得也很坦誠,所以我也直接回答:
“我看你那麼努力敦促和談,不想打擊你。但你也不要以我說的未來為準,有想法還是要去做。人生在世,有時不是為了結果,而是體驗必經的過程。”
“我正是這樣想的,你還真瞭解我,是不是。”他柔和地望我一眼。
“我的工作就是了解別人呀。”我說,他柔和的目光收了回去。
“我帶你最後看一眼這個城市吧。”他打了一把方向,車子轉了彎。
我們經過許多廢墟中還聳立著的建築。
經過了勃蘭登堡門,到了歌劇院。“我們在這看過《科佩裡婭》,”他說,“你戴著我送的珍珠耳環。”
是的,我望向那蕭瑟的大門臺階,1944年的7月底,阿爾伯特因720事件被捕,從這裡經過,我站在臺階上哭泣過。
到了一個不起眼的美術館:“這裡舉行過‘墮|落藝術展’,還記得嗎?我在你身後聽你和女同學談論藝術和心理。”沒錯,現在想來米婭當時非要看展,是為了去偶遇海因裡希,他們之間從最初開始,就是海因裡希在利用她。
在柏林大學門口:“有一次我到過你們學校,但沒去教室找你。不過我知道你當時在哪裡上課。”對,那個校門口,阿爾伯特曾經拿著玫瑰花和我的信在這裡等我放學。他還踢壞了我們的催眠室的門鎖。還有,萊溫教授去世後我們在他窗外放的那些紀念所用的紙張和作業。
在威廉大街,路過安全域性門口:“這裡你來過太多次了,以後大概都不需要再來。”在這裡發生了太多事,我第一次被審訊時頭部撞傷,索芙特夫人被捕,我藏傳單的油畫被沒收,還有阿爾伯特被捕後在這裡受到審訊。
中途中大部分街道像末日世界一樣,整棟樓燒得黢黑,房頂也沒有,像一個個燒焦的紙盒子豎在那裡。他又把車開過了仁慈醫院的原址,醫院已經搬到郊區躲避空襲了。
仁慈醫院也有太多回憶了,阿爾伯特腿受傷住在這裡,我給艾美爾治療,海因裡希當著我的面將她踢傷,還有,我在這裡幫著薩維亞蒂隱瞞他們反抗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