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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押期間

一週後,有天放學時赫林和希爾德帶著孩子們回來,諾娜媽媽拿著一條裙子出來迎他們,幾個女孩放下書包搶著試穿。諾娜媽媽笑著說:“不要搶,這是給最高的女孩子做的,咱們面料不夠,用希爾德的一條裙子給你們改的。”

街道上走來幾個美國士兵,要把赫林帶走。

赫林走近我,輕聲說:“我在路上就看見他們了。這跟您沒有關系,不要為了我妥協。”然後他用目光向我道別,跟著美國兵走了。

曼尼大哭,被諾娜媽媽抱住。希爾德恨恨地踩了踩腳。

這天晚上瓊斯又來了,對我說:“我們查到赫林是你丈夫的副官,曾經參加過侵略法國以及北非的重要戰役,也在東線服過役。雖然他一條腿殘疾了,但這之前還在徵兵處工作過,應該到戰俘營裡受到應有的懲罰。”

然後他又拿出一封信,信上明顯是阿爾伯特的筆跡。那寫我名字的熟悉的字跡讓我心中熱血翻湧,但還是忍住了沒有主動去拿,直到瓊斯把它遞到我手上。

這是一封很短的信,阿爾伯特匆匆寫了幾句報平安的話。說他先投降了美國人,後來被移交給英國人,這是移交確認後他找時間寫的幾行字。當時瓊斯去找他,說在海德堡見到了我。

末尾很潦草的“我愛你”,他寫了兩次,我在心裡讀了四五遍。

“他在英國要關押多久?”我問。問完了又想,這也不是瓊斯能決定的,但抬頭卻見瓊斯意味深長地微笑著。於是我明白了,他還是那個意思,如果我願意和美國人合作,阿爾伯特的待遇會好一些。他故意去找阿爾伯特,給我帶來這封信。

“你沒有必要留在失敗的德國,”瓊斯說,“有能力的人都會投奔光明,到更好的國家去。”

不知為什麼,這些話聽來分外荒誕。當年從希拇萊口中聽到“神聖使命”這個詞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我不是為某個國家或政權工作的。”我說。我不想和瓊斯辯論誰是光明誰是黑暗,我也不想投奔任何自詡光明卻威脅別人的強權。

後來,他們不再“旁敲側擊”地用周圍的人來威脅,而是直接通知我,我曾經參與希拇萊的專案,因此要受到關押和審查。

“我受妠粹強迫,是參與了一些專案,但我還是暗地裡幫助了一些人。”我舉出聖馬喬麗的事,但瓊斯說:“這些都會在你關押期間進行調查取證。”

於是在6月份,我被送到英國劍橋附近一個叫作“農園廳”的別墅中,在這裡還關押著海森堡和其他幾位物理科學家。

“好久不見了,”海森堡對我說,“我還以為您去了美國。”

我苦笑:“如果我同意去美國,就不會來這裡了。”

“您會彈鋼琴嗎?”另一位科學家哈恩問道,他和海森堡是朋友,當時他們都去了我父親下葬的公墓,我們也見過一面。

“會一點。”我不明所以。

“太好了!我們終於可以聽一些感性的音樂了,”哈恩笑道,“沃納海森堡)的琴聲過於‘精確’以至於失去了情緒,我實在受不了。”

其他人都大笑。

這裡條件不錯,有書報廣播,也有音樂和娛樂,夥食也不錯。我瞭解到在這裡的幾位科學家都參與了原子研究,因此被關在這裡審查。

科學家們個個天真坦誠,隨時隨地討論學術問題,有時連音量都不控制,越聊越激烈。話題常常圍繞著到底海森堡的原子武器。這些我也不懂,因此很少參與。偶爾海森堡想找我討論我提供的核電站資料,但我總覺得背後有眼睛盯著,所以只在戶外時才和他聊幾句。

1945年8月9號,廣播裡傳來訊息,美國人向廣島長崎投下了原子彈。當時科學家們正在彈子房裡玩遊戲、聊天,聽到訊息時全都呆住了。尤其海森堡,似受到極大震撼。

“真的讓他們搶先了呢。”哈恩語帶不甘地說。

“所以您的研究方向一直就不對,是嗎?”另一個科學家咄咄逼人地問道。

海森堡面色蒼白,沒有回答,身子搖晃了一下。

“您總是那麼自信,認為自己掌握著這方面的主動,現在看來,也許您從來都是一個二流科學家,早就該回家去!而不是帶領德國物理研究走錯這麼多年!”那人繼續攻擊道。

“夠了!”哈恩阻止那個人,嘲諷的人則抽|出煙來點上了。

海森堡有點踉蹌地走出門,我也跟著走了出去。

海森堡回頭看了看我:“不,不需要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捂著嘴,勉強說:“我不是安慰你,只是覺得室內的空氣讓我有點——有點——”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頭也暈乎乎的,我伸手扶牆,被海森堡托住了胳膊。

“您怎麼啦?出什麼問題了?”他慌亂地四下尋找,發現哈恩出來了,讓他去叫醫生。我在他攙扶下到外面坐了一會,等待醫生到來。

這期間,我又吐了兩回,雖然沒吐出什麼。海森堡一個激靈:“他們——他們不會是下毒了吧?”

我擺擺手:“不可能,不會的。”

我想到,阿爾伯特4月份最後一次回柏林,兩人知道分離在即,格外不捨,洗澡時在浴室纏綿良久,沒有采取措施。事後姨媽沒來,但由於逃離柏林的混亂,剛到海德堡的忙碌,我一直沒時間管。現在想來,應該是懷|孕了。

沒想到孩子在這時候到來。

在美國研發出原子彈的訊息之後,海森堡變得非常孤獨,不經常和其他人討論學術了。總是獨自在外面散步,遇到我時會聊一聊。見我日漸明顯的肚子,他說:“也許你應該答應他們,去美國生活。這樣孩子會有一個更好的環境。”

我沒有說話。

“難道您也和我一樣,是希望把自己的研究留在德國嗎?我不知道您這樣熱愛德國!”他有些激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