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了國家大事,話題顯得沉重,我故意說:“還以為你擔心我愛上別人,原來一點也沒擔心。哼。”
“我怎麼沒擔心?我只是想通了。”他說,“希拇萊會一直用‘非雅利安人’這件事威脅你,而我的身份越來越沒有辦法保護你……貝兒,你受了委屈,還不敢告訴我,是在照顧我的自尊心。你替我考慮得太多了,不管時局如何,我都不能哄著自己,假裝一切還和幾年前一樣。真相也許痛苦,但我也不能自欺欺人。”
他竟然想到了這一層。
雖然我嘴裡說國家大事不願意多瞭解,但身處這個時代,局勢的發展和我們的安危息息相關,我不可能不關心。
到這個時間點,德國的權利已經發生了轉移,黨衛軍招兵的規模都開始大於國防軍,希特嘞對黨衛軍的倚重也越來越明顯。我怕阿爾伯特知道一切後也拿斯科爾茲尼沒辦法,更別提舍倫堡。他又是個道德理想派,不屑於在背後使用陰險手段,到時候只能為難自己。
“我不是聖徒,貝兒,”他說,“對你的事完全不擔心,我做不到。每一次我都要透過一些細節判斷出你愛我,才會放心。比如你看我的眼神,或者對我的問題坦誠回答。現在看來,這些標準並不完全準確。不過我也有最根本的判斷方式。”
“什麼方式?”我好奇。
“你曾經說,我是唯一知道你真正來自哪裡的人。”
“是呀,在活著的人中,只有你知道我是未來的人。”
“對,這就說明你沒有愛上別的男人,”他微笑,“你這個人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就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他。”
什麼?我是這樣的嗎?
“那可不一定!也許……也許……”
我的手比劃了半天,看到他緊張認真地等著我說話,笑了起來:“例子跑掉了,我找不到。”
他凝視著我:“三年了,貝兒,我認識你三年,一千個日夜。”
“又怎麼啦?”
“一個水晶一樣的姑娘把我放在心裡,一千個日日夜夜……我以前是太習慣於你的愛了,以為那是我應得的。其實任何事都不是理所當然的,比如生命,比如愛情。生命也許明天結束,愛情更是無法控制。如果把對方的愛習以為常,一旦情感中有一點意外,就會震驚、痛苦,責怪對方變心了,自己失去了……我最近才明白,每天醒來,我就多擁有一天生命。如果在這一天裡你還愛我,那就已經太多了。”
他頓住了,有點艱難地說:“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要離開……你也是自由的。”
“我離開,你不傷心嗎?”我傻傻地問。
“男人傷心是他自己的事。”
好傷感,他對愛的要求突然降低了好多,彷彿只要我活著他就開心了。這幾天,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環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裡。海腦裡上演著他描述的畫面,我離開了,他在這個炮|火轟轟的世界裡沉默地活著,整個畫面像一部黑白的無聲默片。
“可我不願意你傷心。”我抬頭望進他眼裡。
“那是因為你還愛我,傻瓜。”他的聲音突然溢滿了感情,抱住了我……
他的雙臂收得那麼緊,緊到我意識到他也在害怕自己的假設,害怕失去我;緊到我明白他真的把每一次感到被愛都當作一份驚喜;緊到那驚喜又一次化為戰慄,佔據了我的嘴唇和呼吸……
接下來的幾天他兌現了承諾,帶我去了海德堡。我們瀏覽了中世紀的建築,看歌德的銀杏園,在湖裡劃船,湖邊露營。
可是這些都沒有給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我只是為重新回到和他的親密中而慶幸。地點的轉換,時光的流逝,我幾乎感受不到。
我只記得從地上捧起一大把銀杏葉,從背後撒在他身上。他捉住逃跑的我,在陽光下把我抱起。在湖邊他背誦《銀杏葉》的詩篇,我望著湖水裡他的倒影。吻,在秋天的細雨裡……
我只感到兩顆心的融合,沒有分離,沒有猜忌。在這幸福中,我的心再一次飛翔,敞開。我開始在夢中看到一些事。
我看到一個面容堅毅的陌生上尉,和施陶芬伯格、雷科格等人一起在計劃什麼。
“4秒!”他說。
我看到自己在大本營的通道裡走著,帶著那個上尉,來到唏特勒的書房前。
我走進書房,裡面的人在討論。
我要開始行動了。
是什麼行動?
我走近桌子,右手伸進一個東西裡面,拉動了一個機關。
4秒,那名上尉說過,只需要4秒!
我不知道有沒有到4秒,但是整個夢境爆炸了,驚駭使我的全身骨骼都是震動的。我知道了自己在夢中代入了誰的視角,就是他,是這個在我身邊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