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禍
我至今記得舌尖觸碰蛇紋草葉的瞬間。
暗紫色汁液順著喉管滑落,像吞了塊燒紅的烙鐵。弟弟的咳嗽聲從漏風的紙窗後傳來,每聲都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我蜷縮在藥爐旁,看著指甲蓋漸漸泛起青鱗,屋簷漏下的雨水在火堆裡發出滋滋的悲鳴。
”阿姐...冷...”莫陽裹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被,蠟黃小臉陷在褪色的繡枕裡。我伸手想替他掖被角,突然發現指節發出脆響——指尖生出透明薄膜,骨節正以詭異的角度向後翻折。窗外驚雷炸響,閃電照亮我爬滿鱗片的手背。
瓦罐突然炸裂,碧綠藥汁潑在泥地上騰起白煙。我摔進那片沸騰的毒液裡,面板發出熟肉般的滋滋聲,卻感覺不到痛——因為雙腿正在融化成粘稠的蛇尾。銅鏡碎片映出我的模樣:青絲間探出蛇信,瞳孔裂成兩道血紅的豎線。
”妖、妖怪啊!”
柴門被撞開時,我正用新生的蛇尾纏住房梁。獵戶的箭矢擦過七寸釘入牆縫,鐵鏽味刺激著分叉的舌尖。破廟供奉的蛇母神像在劇烈扭動中轟然倒塌,露出藏在蓮花座下的青銅匣。匣面刻著雙蛇銜尾的圖騰,暗紋中滲出猩紅血珠。
雨水混合著血水沖刷鱗片,我鑽進後山瀑布下的寒潭。冰冷的潭水裹挾著碎石灌入鰓裂,獵犬的吠叫穿透水幕。肺葉快要炸開時,一抹雪色衣袂拂過眼前。隔著晃動的波光,我看見懸在半空的雲紋錦靴,金線繡著九重蓮紋。
”倒是靈性未泯。”
清泉般的聲音蕩開漣漪,青年劍修指尖凝著金光,輕輕點在我額間。劇痛中,我聽見骨骼重塑的聲響,頸側浮現金鈴狀的烙印。”此去生死由命,便喚你莫子罷。”他袖中飛出一串竹葉,將追來的獵犬釘死在崖壁。
等回過神時,只餘崖邊幾片染血的竹葉。瀑布沖刷著青銅匣上未幹的血跡,那些暗紋正順著水流滲入我的鱗片。我忽然明白,這場劫難從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