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焉識扔下屍體,顧不上包紮臂上傷口,三兩步跨過,拔了佩劍便要出門與她共戰。
她以身軀死死堵在大門前,他如何也推不開。
“一枝雪!一枝雪!你讓開!”
“我不是廢物!用不著你擋在我身前!一枝雪!這是命令!你給我讓開!”
她無暇應答。門前的長階積滿屍體。門扉糊的明紙不時濺上一道又一道鮮血,在淒冷銀輝下格外滲人。
將軍府的支援及時,梁驚雪劍法如神,外頭慘叫聲悽厲一片。不消一刻,也漸漸消散,連哀嚎呻吟也聽不見了。
她滑坐在冰冷的石磚上,靠著門板,背硌得生疼卻全然不覺,遍身血跡斑駁,淩亂的發絲被血漬黏在頰邊,略有些幹結。
若生扯下來,會痛的。
“你受傷了嗎。”他足前積起一灘血汙,鮮血順著手臂蜿蜒流至指尖,在幽寂中一滴一滴墜地,似更深殘漏,清晰可聞。
“將軍,”她目光似月華慘白,語意冷澀緩慢,像幽夜裡一枚染血的皓白明珠委地,“慎王的死士……我已經替你殺光了。八人一劍封喉,十二人刺穿心髒,九人中身中亂刀血竭而死,三人吞藥自盡,加上死於將軍之手的女子,三十三人俱已伏誅。只餘一活口,已押去地牢審訊。”
“將軍不會再有性命之憂了。”
“那麼,可以告訴我那個紋樣了嗎?”
一門之隔,低低的聲音極是冷靜。
“我告訴你了,你會走嗎?”
“會。”
“怎麼不騙了?”
“騙……”她沉默了很久,目光空洞洞地模糊在夜空,“累了。”
她向來不擅長說謊,這幾日提心吊膽還要強顏歡笑的“扮豬生涯”,已經夠了。胸膛裡竟還生出酸悶,真是好不爭氣。
梁驚雪,你真沒用。
拿得起劍,砍得動人,怎麼還是栽在了狐貍身上。
你本該是獵人。
“既累了,今夜便不必值守了,回屋去休息,明日起,休沐三日吧。”
“要值的。將軍遇害,就沒人告訴我答案了。”
“外頭冷,要麼進來值,要麼回去睡。”
“不敢進,”她垂頭摳著手背上幹涸的血漬,點點似紅梅,“怕死。刀子紮進脖子,會疼。”
“你是本將軍的護衛,不會傷你。”
“可將軍拿我做了棋子,是不是?”
毛絨絨的雲霧飄遠,鈎月冷冽尖銳。華光剎那射下,似冰稜穿心。
她想,那支箭,她未曾躲得掉。
所謂隨他招搖巡街,所謂護他左右,不過是他向殺手們賣的破綻。不過是在暗示,這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調虎離山,偽裝成她是刺殺他最好的手段。
他挖下了陷阱,而她是那個誘餌。他不在乎他們為了扮作她,會怎樣暗算她。
梁驚雪胸膛鼓動,不由嗤笑一聲。
李將軍啊李將軍,我怎麼忘了,用兵之人多詭詐,千萬人裡也能取敵軍首級的你,怎會為我一個小女子牽動左右。
“你從來都不是我的棋子。”他喉結動了動,答得拖泥帶水。
果決的人,一旦猶疑,凝滯的那一瞬就如白帕子上的蚊子血,想不察覺也難。
在她聽來,便又是一句用人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