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新任林知府——林謙文同大小官員得知你回來的訊息,一早便派人來送請帖,今夜在林府設下筵席,為你接風洗塵。”張副尉小跑兩步跟進了書房,站定在書案之前道。
“他們知道我今日回來?”
“您昨日先去洛京複的命,按路程算,必然是今日抵達。”
“是我糊塗了。”李焉識揉了揉眉心。
“不去,就說我新傷未愈,舟車勞頓,待痊癒後再……”
話音未落,他又抬了抬手:“等等,罷了,我還是去吧。”
張副尉露出詫異的神色:“將軍,您從前,可不大接受這些。”
他嘆了口氣,解下盔甲:“不可深與,亦不可不與。那林知府雖則年輕,卻頗有些家室,妻室又是郡主,心高氣傲,想必來夢粱屈就不過是混個政績,來日定然回京。若是拂了面子,鬧得難看起來,怕又出個慎王第二。”
“我如今,有些事不能做了,更該謹慎些。”
“明白,我去備下。”
是夜,林知府私宅。
雖已入春,可夜裡寒氣不減。李焉識為顯親和,除了內裡一身淺色便裝外,依舊套了絮著風毛的月白色流雲紋披風,加之臉色並不好看,一身白慘慘,沒了往日裡的精壯神采,儼然一副病秧子模樣。
大隊人馬熙攘站立,見他下了馬車皆是拱手相迎。
李焉識剛一下馬車,便踉蹌了一步。好在劉副尉眼疾手快,登時便扶住了。
“李某重傷未愈,諸位見笑了。”他站定,咳了兩聲,微微笑著拱手行了一禮。
林謙文兩步上前,擺上一副笑臉:“實在是林某的不是,早知李將軍傷重至此,便登門拜訪了。”
“林知府太過客氣了。”
他抬眸,只見一名年歲約三十上下的男子立於眼前,面色虛紅,身形消瘦,卻在眾人之中巍峨站立,臉上端滿了虛笑。
“這外頭風大,咱們還是先進去吧,免叫李將軍著了風寒,我可就罪過大了。”
眾人一邊寒暄著,一邊簇擁著李焉識入了內裡。
他心裡苦笑著,沒想到有一日會用著喬玉書教她的那一招,就差再抹點兒粉了。
他如何不知道她那日塗脂抹粉了呢,畢竟糊了他一嘴。
一番奉承過後,便是絲竹之聲,眾人落於席間,皆是沉醉其中,至少看起來如此。
李焉識於這些並不通,只是應和著,又捏著眉心,擰緊兩道長眉,裝著身體的不適。
一名女子從堂後緩緩步入席間。
“嘉平來遲,還望諸位大人莫要見怪。”這聲音婉轉卻清脆,仿若珠玉墜盤。
李焉識聞聲抬頭,只見一名年歲彷彿的女子玉步而來,淡妝輕掃,眉目柔和嬌美,眼波流轉,讓人極易心生親近。
一身藕色衣裙,外頭罩了丁香色的大袖,顏色雖淡雅,卻看得出來是洛京時興的上好衣料,芙蓉紋的同色刺繡流淌著淡淡的光澤,極有分量。發間與腰上皆佩珠玉,既不過度樸素,亦不過分招搖。
“阿驚若是穿這一身定然嫌沉。”李焉識瞥了一眼,暗戳戳想著,卻更是疑惑。這郡主身為宗室,林謙文又屬高位,她是不必如此自謙的。
眾人登時皆是起身行禮,李焉識見此,亦是回過神兒來,扶著桌子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將軍,過了,過了。 ”劉副尉在身後小聲提醒道。
“今日乃是為李將軍設宴,身為主位,我既來遲,定要自罰一杯的。”那女子繞過眾人,來到李焉識面前,纖手舉起酒杯。
“早聞嘉平郡主溫和親下,與林兄伉儷情深,百聞不如一見。李某在此願奉上一杯,恭祝林兄與郡主鶼鰈情深,琴瑟和鳴。”
他笑容不改,亦是舉杯敬向林知府。
嘉平郡主依舊面如春風,飲罷,落回座去。
席間觥籌交錯,皆是恭維之語,這些年他聽得多了,也應對自如,亦是恭維回去。
月斜,曲終,筵席落入尾聲。
“嘉平有一不情之請,還需叨擾各位大人,不知是否當說。”那女子滿面難色,柔聲說道,微蹙著的眉更添了幾分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