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晰記得,那個溫暖的春日裡,一樹桃花下,那是頭一回見他在院中舞劍。那時,自己在昏暗的房裡擦拭著這把落了灰的琴,不經意撥動弦,卻發覺,弦已然走了音。
與自己何異?
她無力拭去所有塵埃,只是那樣落著淚,隨手撥動著蒙了塵,跑了音的弦。
“琴音哀傷,願以劍舞,聊以解憂。”
琴絃的校準,輕車熟路。有了他,回到正軌,好像也沒那麼難。
她以為,穿過灑滿陽光的窗欞,透過他,看向的是另一個人。
原來是他,一直是他。
他一直在自己背後啊,為什麼自己不肯轉過身呢?
自己為什麼不肯承認呢,因為“我是郡主”嗎?
“郡主?郡主!嗬,郡主……你說得對,狗屁郡主。”
“郡主……這兩個字,困了我一生……一生……”
“一生啊……”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合格的郡主,更以此自傲。
她從父,親手埋葬自己的感情,做個乖女兒。她從夫,維系與林謙文糟爛的婚姻,做個賢妻。這些束縛的繩索朝著一個地方使勁兒,卻將她拉扯得快要窒息,快要五馬分屍。
她高傲慣了,更束縛慣了,卻沒有發現,她還可以不做郡主。
她抱著琴,仰面發出咯咯的苦笑,涕泗橫流:
“良褚,我曉得的太遲了。”
她睜開沾濕的睫毛,抱著琴,望向身前最近一團燃燒的火光,走去,空靈地輕輕道:
“那,我不做郡主了。”
“我只做……夢粱第一劍客,你的妻子。”
這個稱號,是她從前隨口誇贊道的,他一向平靜的臉上不自禁浮現出了笑意。她那時並不知曉,他何故這般不自持。
今天,她曉得了。
只是,太遲了。
等不到讓你知道,褚願往,嘉平亦願往。
梁驚雪望見她赴死的背影,驚恐追去:“我告訴你,你該死,但你不該這樣死!”
她話語間隙,那幾人皆已順著窗欞的空洞竄出。
“你的罪行,你必須去自陳!林謙文已然認了罪,你也跑不掉!別想人死債償!”
“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我吐幹淨!”
她大踏了幾步,一把攥住嘉平的胳膊,將她向外拖去,手上的血跡浸透了她的衣袖。
嘉平依舊麻木地,邁著步子朝著火光走去,她才不要被審判!
幾點火屑墜落,落在二人的衣衫上,燙出了幾個洞,她手忙腳亂拍滅撲滅。
頭頂正上,發出咔噠一聲,梁驚雪抬頭望去,房梁燒得幾近斷裂,已然撐不住,搖搖欲墜。
“躲開!”
嘭的一聲巨響。轟然坍塌。
煙塵彌漫。
黃沙之中,李焉識與呂茶的劍皆墜落一旁,索性赤手空拳拼起了掌法。
李焉識一掌正中他心口,呂茶不敵,摔出兩丈遠,跌落在黃土裡,噴出幾大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