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哪!”李焉識幾步上前,掐住他的咽喉,幾近陷入脖頸肉中。
呂茶艱難地獰笑著,任由鮮血爬滿一側臉頰:“夢留焉別苑啊,怎麼,夢粱一手遮天的李大將軍,不知道這處所在嗎?”
“那裡有很多人,活人,死人,半死不活的人,他們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像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說你該不該死!”
“在哪!”他無心聽他這些廢話,手上愈發使勁,他斷定,呂茶今日在此,便是為了拖延時間。
呂茶臉漲得通紅,嘴角抽搐著強行勾起獰笑來,趁他不備,自他腰後,以左手拔了他的隨身匕首。
這把匕首乃是將軍府特製,側身刻有兩道血槽,刀背上密排著鋸齒狀尖刺,一直延伸至連線刀柄處,淬有特製毒藥,與鳴鏑,令牌一樣,皆紋有“李”字。
呂茶左手不便,李焉識瞬間制住,反手刺入呂茶的心髒。
呂茶望著他的眼睛猝然瞪大,又自口中湧出血來,雙手緊緊握著刀柄。
“說!否則你會死得更難看!”
呂茶依舊是勾著嘴角,布滿血的臉上看起來格外猙獰詭異,盡力仰起臉:“向前……二十裡,一處深林,西行百步,……沿著水聲走……便是。去,救她吧……然後,離得越遠,越好……”
說完這句,便重重垂下頭,仰面張著口,急促用力卻只能微弱地呼吸著。
李焉識聽罷,試圖拔出匕首,可他雙手握得死死的,緊緊的,彷彿僵直了一般。
李焉識不願與之糾纏,耽誤時間。在衣擺上擦了擦血漬,便拾起自己的劍,揚鞭而去。
唯留黃塵滾滾,遮天蔽日。
待黃沙終於塵埃落定,癱倒在地之人,支著胳膊,緩緩爬起身來。
呂茶所言方位不假。可他也實在無需順著什麼水聲而尋,待他行至附近,便見許多官眷向外倉皇逃竄。
他心頭惶恐,沿著人群的來向逆行,越走,越聞見熟悉的味道。
是烈火燃燒的氣味。
他七歲那年聞見過的,烈火肆虐了整個村子,吞噬著木屋的炭火味,煙燻味,還有將人烤得冒出焦香的油脂氣味。
他捂著心口,一手就近撐住身畔樹幹,止不住幹嘔了幾下。
他顧不得,只踉蹌著向前沖,他多渴望在迎面而來的人群之中看見熟悉的面影,可沒有。
只有愈來愈濃烈,熟悉的氣味,可怕的噩夢一般的氣味。
聽說,人在夢裡是無法聞到氣味的,可他的夢裡,好多年了,一直纏繞飄蕩著這股複雜的氣味,散不去。
眼前一片明亮,豁然開朗。
一座坍塌的主屋,向白茫茫的天空沖著滾滾黑煙,彷彿要沖破天際一般。
人呢?人呢!人都去哪了!
只有這座巨大的火堆安靜地燃燒著。零星幾個小廝侍女無濟於事地一桶一桶接力著,潑水。
他瘋一般朝前沖去,口中嘶喊,卻失了聲,他惶恐地拼命張口,可喉嚨中似堵了團濕重的棉花,無論如何使勁兒也喊不出聲,反倒是重重咳了起來,幹嘔著,摔在地上。掌心被凸起的石塊劃破,撐著便站起了身。
那座木橋已然被踩塌,唯餘殘垣。他重重運氣,一個淩雲縱越過,頹唐地站在火場前,灼熱撲面而來,終於幹啞而聲嘶力竭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他的聲音,被烈火吞噬,卷進厚厚的硝煙,又隨著黑白的細碎灰屑,四處飛散。
沒有回應。
七歲那年,他捂著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窩在荊棘叢裡,他怨恨至今。
一個圈,一個可怕的圈。
他以為,上蒼已然原諒了他,將她送還到身畔,卻沒想到,不過是給你一點甜頭,再將它猝然收回,叫你登高跌重。
沒有回應。
他頹然坍塌,雙膝跪倒,雙臂微曲撐著地面,模糊的雙眼,看地面濺出一朵朵深灰色花,毅然抬起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