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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緊瓷片,反殺常徜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珠,撐著缸沿搖搖晃晃翻出來,摔在地上,又扶著酒缸站起了身:“人在憤怒時,不該做決定。”

她方才割喉的動作不算快,卻狠辣。

他不明白,昨夜捏著她的下頜反反複複灌進去了那麼多酒,十個男人也都醉倒了,她那樣差的酒量,是哪裡來的力氣,又怎會如此清醒?

但他在血流幹之前,在意識消散之前,看清楚了。

她右手指尖滴答著的不是酒漬,而是鮮血。掌心緊緊嵌著一枚碎瓷片。昨夜她醉酒墜落在地時,失手摔碎的那隻。沾著她的血,沾著自己的血。

她靠這個維持清醒,撐了一日?還是泡在這麼烈的酒裡?

她手上的血腥味,自己是沒有聞見的。

湊得那麼近也沒有。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沒有!

風石散帶來的……難道是幻覺嗎?都是假的嗎,都是假的嗎!

這不可能!不可能!

為什麼……為什麼臨死前,要讓我知道……

他手指顫動,滿目憤恨,嘴角猙獰血紅的花蔓延。

一邊狂笑,一邊顫抖。

我為什麼要清醒!你為什麼要清醒!

清醒,清醒有什麼好的!

她炫耀般舉起因失血而慘白的手掌,扯下紗布,生生摳出那顆鵪鶉蛋大小的碎瓷片,丟在地上。

她的動作幹脆爽利到好似已經麻木,那隻手不屬於她,而是個木頭雕的義肢。可她怎麼可能麻木,否則她現在站都站不起來。

她銳利的目光直視著掌心,鮮紅腫脹,泡得發白的一個坑,翻起皮肉,糜爛模糊得不能看。

為刺激神經,她在一次次意識剝離中,一次次攥緊,攪動邊緣粗糙卻銳利的瓷片,抵向更深處,幾近紮透手背,疼痛洶湧決堤。

悶在酒缸裡,泡在酒水裡,醒醒睡睡,她無數遍地覺得好累,好疲憊,她已經走不動了,站不起身,提不起劍,她的肺也喘不動了,她不想再醒來了。

半夢半醒之中,她彷彿踏入一片純白的虛無,陷入柔軟溫暖的懷抱,意識之中,一個女聲在她的耳畔緩緩安撫:孩子,你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呢,死了就舒服了,解脫了。你本來就該死掉的,在十六年前和池家村一起合上眼,安睡過去,你不該開啟這場人生的。吃了那麼多苦,走了那麼多路,最後不還是要痛苦死去嗎?

睡吧,睡吧,睡過去,終結掉所有至親之人的謊言,終結掉你苦難顛沛的一生。

這個聲音好柔好軟好暖和,她泡在酒裡,好像在母親腹中之時一樣溫暖舒坦。

她蹲在這片虛無之中,抱著頭,對意識之中的那個聲音低低啜泣:活著好痛,真的好痛,從身體,到心髒,到腦袋,都好痛。

那個柔軟的聲音像流水一般縈繞包裹著她:不要再無謂地掙紮了,你已經很努力了,輸了不是你的錯。你活到今天已經很了不起了,放棄也沒什麼關系,沒有人會怪你。松開手吧,松開手你就解脫了。跟我去一個沒有苦痛,沒有拋棄,沒有欺騙,沒有分離,沒有殺戮的地方吧。

你是……我娘親嗎?她低低地問。

她好像看見十六年前那個溫暖的冬日,池桑坐在農家小院子裡,靠在趙清越臂膀裡,撫著隆起的肚子,細細碎碎地說著對她未來生活的期待。

沒有人會怪我嗎?

可是我自己會怪我自己!

我是整個池家村唯一的遺孤,我要活下去,替我爹孃活下去!替池家村活下去!哪怕再狼狽,我也要活下去。

我走到今天確實很了不起,但我今後會繼續了不起下去!

你才不是我娘親!

她攥緊了掌心,閃電般的銳痛撕裂虛空。

除了那樣觸目驚心的一個坑,掌心還有數道血痕,掐得青紫的指甲印,不足為提。

“常徜,我贏得不光彩,可我贏了。”

她拖著沉重的腿,翻找著被他藏起來的青峰劍,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猛烈的咚咚捶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