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書,你隨我一道回夢粱吧,直到……她走的那天。你的鋪子,損失一應我出。”
喬玉書頭也沒抬,早知他的打算,嗯了一聲便算是應下了。
“我還想向你討個人。”
“小鈴鐺,是吧?”
“是,她如今心智不全,沒人日日照料看著,怕是不行。外頭又有這樣多的掃雪人為財要她的性命,我思來想去,唯一信得過的就只有小鈴鐺了。她若肯去,條件都好談。”
喬玉書哼了一聲,筆下未停:“巧了,小鈴鐺也託我向你說這事兒。她知道小一受了重傷,擔心得不行,昨兒跟我一道來的寧安司,說是看看,結果呢,看小一傷成那樣說什麼也不肯走了。怕你不相信她,懷疑她為了懸賞接近的小一,特地要我來說兩句,給她擔保。”
李焉識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喬玉書這才抬眼覷他:“一個挖我夥計,一個跳槽讓我給她找下家說嘴,嘖嘖,我這喬老闆當得……”
“她的藥,還是請你多替我想想辦法,有沒有什麼能替代的,或者延緩發作的。”
“這事兒不必你說,我是大夫,有職業道德的。”喬玉書擱下筆,頓了一頓,“不過我也勸你早作打算。”
“什麼打算?”
“要個孩子。”
李焉識似是被針紮了屁股一般彈了起來,怒意難掩:“要孩子?她都這樣了,她自己就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我跟她要孩子我不是畜生嗎!”
喬玉書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並不意外,擎著筆,平靜地看他:“你要想想她爹孃,也要想想你自己。”
“養這麼大個閨女,說沒就沒了,老兩口哪能受得了,留個孩子,留點念想,算是寄託,還能有活下去的期望,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會欣慰的。”
“至於你,不也是如此嗎?”
他看著李焉識黯淡的目光,繼續說了下去:
“有了孩子,池家村就不算絕後,你師兄師嫂拼死護住的血脈便也儲存下來了,她在這個世上也不算赤條條白走一遭,也算給你留了東西。這個孩子身上流著你和她的血,會有她的影子,你看著這個孩子一天天長大,就像看到她還活著一樣,是不是?”
“放心,有我在,她不會遭多少罪,”喬玉書撂下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還有十三個月,夠的。”
他沒有言語,他無法否認,喬玉書的話確實有一些道理。
一枚晚霞紅的楓葉在黯淡的天色下墜落她的膝頭。
溪客說的話,經過反反複複解釋,她不夠用的腦子終於聽明白了,此刻垂著眼眸,慢慢地點頭。
溪客終於露出喜色:“嫂子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歹人近你身側。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
她拾起膝頭燦爛卻破損的楓葉,小聲嘟囔著:“這麼漂亮豔麗的葉子,也會凋落嗎?還是說,在最豔麗時凋落,才最漂亮呢?”
溪客依舊蹲在她的輪椅前,豔若芍藥的眉眼柔和:“豔麗美好,如果儲存得好,此生都不會枯萎凋零。你可以把它夾在幹燥的書頁裡,送給他。”
她站起身看亭亭舒展的楓樹,目光搜尋著:“嫂子你要不要挑一片更完美的,我替你摘下來?”
梁驚雪仰頭看她,展露大大的笑容:“不用啦,它們很努力地生長著不掉下來,我就不摘了。”
溪客推起輪椅,語氣輕松:“好,那我再陪你去看看寧安司裡其他的花花草草。那邊的菊花開了,一大團白的黃的重重疊疊,張牙舞爪,如天邊的祥雲一般,咱們去看看?”
……
一桌人各懷心事用過晚飯,天色也黑沉沉了。
她的右手裹上了紗布,拿不了劍,自然也拿不了筷子,是李焉識一口一口喂著吃下的,她沒吃幾口便稱飽了,沉默地坐在一邊看他們沉默地進食。
等人散去,她又賴在李焉識的屋子裡,撐著臉聽他接著吟白日裡沒讀完的詩冊。
他一直看著詩冊,她一直看他。直到燭淚四溢,燭火漸黯。
“我送你回房吧。”他合上冊子,天色已然很遲了。
“阿驚不想走。”她打了個哈欠。
“都困成這樣了還不回房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