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和阿焉哥哥多待一會兒。”她坐在輪椅上,抱著他的胳膊蹭了蹭。
“嗯,多待一會兒可以,但是晚上要回自己的屋子裡,好好睡覺,好好養病,才有胃口吃飯。”
他說著,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低頭一看,她正拆著糖紙包,將糖塊送入口中。
“晚上吃糖,以後牙疼可別來向我哭。”他敲了敲她的腦門,笑著。
她咂著糖,仰頭看他:“阿焉哥哥,你再搶我一回糖,好不好。”
他垂目凝望著她的臉龐,許是燭煙燻的,眸中含水,雙頰微紅,發絲散亂,在昏黃的燭火裡,她純真的話落在他的耳朵裡曖昧至極。
他想起喬玉書傍晚說的話。
“阿焉哥哥不搶小孩的糖。”
他果斷推起輪椅送她回房,替她蓋好被褥,熄了燭火,才安心離去。
她躺在被褥裡,凝視著垂墜的紗幔。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二天。
一睜開眼,床邊圍著一圈陌生人,渾身上下各種疼痛鑽心地襲來,什麼鈍痛銳痛脹痛痠痛都分不清,只是痛得她後悔,為什麼要睜開眼,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她拼命地掙紮,那群人便拼命地按著她,讓一個人剪她手心傷口本就痛得挖骨鑽心的腐肉。她脫口而出喊著一個人的名字,邊哭邊喊。
阿焉哥哥。
他是誰啊?
她們和剪她手心的男子都說,這是為了她好。可她不明白,為了她好,就要痛嗎?活著,就是要痛嗎?
再睜開眼,她看見了坐在床畔的那個人。
他一出現,她就很篤定,他就是自己一直呼喚的人,他是可以百分百相信的人。
他很好,待她又溫柔,又體貼,也很耐心,與她們待她的好不同,他為了她好,選擇自己陪她一起痛。
她知道,那很痛。他咬著牙,故意裝成不痛的模樣,只是為了安慰自己,是“為了她好”。
她便也咬著牙,裝成不痛的模樣,安慰他,也是“為了他好”。
為了他好,也不想他痛,來到這個世界第二天的她,用她簡單的小腦袋做了這個簡單的決定。
她起身掀開被褥,忍著傷痛一件一件穿好衣裳,一瘸一拐走到房門前,向外探頭探腦,確認無人,掩上房門便離去了。
寧安司大得沒邊兒,值白班與夜班的不是同一撥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認得她的臉,她直著身子走得鎮定,沒人瞧出她身受重傷,是在勉強強撐。看見她手上的傷,只當是哪位負傷同僚罷了。
她繞迷了路,終於繞到了一處偏門,一推開門,門外的兩名值守便拔刀來問。
“絕雲派內亂,我是去探訊息的。”她將白天偷聽到的訊息加工了一下。
那兩人打量了她半晌,心中雖有懷疑,可想到她既然能進去,出來倒也沒什麼。便收了刀,放她離開了。
她一瘸一拐,疼得抽氣,走在空無一人的寂寥街巷上,心裡又怕又慌。好在今夜清輝明朗,夠她看清石板路。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是跟著感覺,跟著月亮慢慢走,這條路她從前好像走過。
白水城並無宵禁,她走過幾個街巷便看見個餛飩攤子,在夜裡孤零零點著一盞昏黃油燈。
她晚上沒吃兩口,肚子已然咕咕叫了,此刻鬼使神差走到了攤子前。
擺攤子的是一對小夫妻,看她走近便熱情招呼著,她擺擺裹成球的手,示意他們自己沒法吃東西,便走了。
她走出去沒多遠,這對江湖小夫妻便拿出掃雪令,對視一眼。
她足下痛得厲害,正撇著嘴掉著眼淚,一瘸一拐,深一腳淺一腳走著。
肩上被輕拍了拍,一回頭,便被一麻袋套上,連叫都來不及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