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焉識目光不動,鬆了銅環,中指指尖一推,推開了暗格的薄蓋。
那夜墜落一空湖,打撈不得的白瓷瓶正在暗格裡靜靜躺著。
豁然落眼前。
他兩隻手指撚起白瓷瓶,在耳邊晃了晃,是藥丸撞擊的聲響。
他幾近無法控制平靜的神色,聲音亦有些顫抖。
“是她的解藥,對嗎?”
喬玉書忽覺周身鬆快了,視死如歸般轉過身,站定了,揚起下頜直視著他:
“對,是,怎麼樣?要殺了我嗎?”
小鈴鐺正拾掇著,看二人氣氛不對,雖不知內裡緣由,可也察覺出幾分不對勁,跳下車廂,去前頭找梁驚雪,免得她撞著爭吵。
“為什麼?”
“你不是自詡很有職業道德嗎?”
“你拿我當兄弟嗎?”
“你就是這樣對我!這樣對她嗎!”
他一字一句愈發冷硬,胸中怒火騰地轟燃。
“你當真以為我不知,明月宴那日,蕭影緣何誆你去花船上嗎!”
“我不說,是看在你我情分上,不是因為我瞎!”
“你分明是怕沒有信得過的大夫!”喬玉書冷眼覷他,不留情面,“你不挑明我告知他王守一的身份,只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
“沒半分旁的!”喬玉書大聲吼著。
“你以為把我從玄靈派救出來,又給我本錢開鋪子,讓寧安司罩著我,讓我有了安身之所,終於能過上普通人的日子,我就安心了嗎!”
“你師兄這些年找過我多少回你知道嗎!在你知道他還活著之前!”
“我從來沒有松過口,因為我要還你的恩情!可你從來不要我還,不是因為人命可貴,只是因為還沒到我還的時候!”
“要不要我說得再明確點,在你知道解藥藥引是藥人之血時,你便想用我的命去換她的,我沒說錯吧。”
“那時,你以為世上唯存我一個藥人,卻還是要拼命找解藥藥方,難道你敢說你不是這個打算嗎!”
“我倒是真想拿命去還,這樣我就解脫了。”
“我替你瞞著他,替他瞞著你。還有常徜,小生薑,王守一……我知道的太多了,知道得太多,就活不成了,今日適逢良機啊!是不是啊,李將軍!司主大人!”
“那你就該藏她的藥了嗎!你要害死她嗎!”
他並未否認,卻毫不心虛:
“你眼睜睜地看著她十三個月後去死,竟然還勸我跟她要個孩子?你到底是何居心!”
喬玉書分毫不讓:“我就是拿你當兄弟!拿她當朋友!才冒著得罪你的風險,這樣做!”
“你以為她吃了藥,解了寒毒就萬事大吉了?寒毒消去,忘字又何存!”
“她所有的前塵往事都會記起來,一件不落!”
“她會記得你是與她城牆上決戰的師硯!記得你是在她失明時誆騙她的李焉識!記得你是擄走蕭影關押的寧安司司主!記得你是害得她家破人亡,師父蒙受不白之冤,身受忘寒之苦的定遠將軍李焉識!你爹是人面獸心的承鶴,你娘是為研製忘寒毒出過力的李青鸞!”
“拿命換她的師父,如今躺在絕雲派半死不活,心愛之人也為人傀儡!”
“她還會記得她恨你,恨到要殺了你,卻沒能殺死你!而這個她最恨的人,也是她在夢粱不顧一切追求,拼死營救的人!她竟然還跟他上床!她還要死心塌地嫁他!”
“而你明明知道這一切,你卻沒有阻止她,反而過得很開心,很享受。你覺得她記起這一切,她會怎樣想?她會覺得自己一直活在你的魔掌裡,從來沒逃掉!她會覺得自己被你玩弄!”
“這不是解藥!是殺了她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