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門前的雪地裡,並排跪著伊闖與淩潛。
因著今日山門已關,故而並無遊客踩踏,殿門前一大片厚重的積雪也不許叫掃去,只叫兩人生生跪著。
窮冬烈風,山頂的雪無邊無際,下起來更是沒完沒了,不一時便沒過了腰,蓋滿了背,頗有“白狗身上腫”之意。二人雙膝冰冷麻木,已無知覺。
雪大風疾,弟子們原是不出門也不必練功的,可裘海升有令,便三三兩兩來殿前排著隊觀摩,平時二人作威作福慣了,現下公然跪於眾人眼前,個個都覺大快人心,捂著臉竊竊笑著。
來往匆匆的步伐聲裡,卻有一道極悠閑的,被五感麻木的二人捕捉,幹裂縱橫的臉上,覆雪的睫毛抬起。
“你來做什麼?”淩潛眉心的川紋擰緊,覺察不善。
“來給二位師兄送溫暖~”
她悠然放下懷裡的一捆柴火,換作自責狀,以手掩面:“師妹害得兩位師兄被責罰至此,心中實在不落忍,可……師命不可違,師父又傷了寒,若進言便是忤逆不孝。忠義兩難全啊……嗚嗚嗚……”
“做人,好難。做聖女,難上加難。”
她擦了那兩滴假淚,提起手裡的鴨子:“故而師妹備了柴火,和小紅的同事小黃,來看二位。”
柴火很快便冒起了青煙,地面雪化潮濕,柴火堆一直半燃不燃,濃煙便向處於下風的二人裹去。
伊闖手臂煩躁揮著,驅不散濃煙,被嗆得大咳,罵道:“你存心的!”
“師妹當然是存心來送溫暖的,可不是無事路過哦。”她嘟著嘴,偷偷接著濃煙瞟向四周,弟子們皆是看戲偷笑。
伊闖暴跳如雷,拔了腰上佩劍,站起身便要砍她,膝蓋尚未離地,被淩潛一把拉住。
“她就是有意激你動手,大師兄!別著了她的道。”
“哎呀,看兩位師兄怕是凍得起不了身了,這以後若是落下了老寒腿兒可如何是好?”
她發髻上落了一層薄雪,卻笑得燦爛似春日桃李,簡直把小人得志四個字刻在了臉上。
伊闖氣得七竅生煙,再不能忍,怒發沖冠,手指著她,顫抖著大罵了好幾聲賤人。
他還想起身,被淩潛死死拉住了,咬著耳朵,低聲連道了幾遍“留待來日!”
梁驚雪很滿意,將小黃扔在二人膝蓋前,拍拍手:“看來我在這兒礙眼,二位師兄自便吧,記得拔毛。”
揚長而去。
幾位弟子得了淩潛的眼色,立即來熄了火,又假借閑談,將此事遞去養病的裘海升窗外,活靈活現地演了一遍。
裘海升思之又思,只覺手下這四位弟子怎全都降了智?菜鳥互啄嗎這不是?
窗外亂瓊碎玉下得沒腦子,狂風呼啦啦地卷,枝頭凝冰也被吹斜。
聖女……三劍……
萬事萬物唯有平衡才好。
平衡……平衡……
望著右腕的傷,他靠在床頭想著。
平衡,一左一右,才叫平。
裘海升有了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