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你知道在長歡閣是如何調教賣進來的新人嗎?”
“所有人進來時都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出去,家裡人籌夠了錢就會來贖自己。龜公就帶著那些寧死不屈的,去賭坊或者是消遣的地方看,看他們的家人是如何變著法兒揮霍賣他們的銀子。”
“這時候不少人都會選擇自盡。龜公就會告訴他們第二條路,建立新的邏輯:賣身是為了贖身。”
“在這兒可以自己賣身存銀子,存夠了就能把自己贖出去。有了新的支點,人便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可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梁掌門似乎有些懂了:“所以要殺承鶴,就要找到他心志所在。摧毀他的行事邏輯?讓他自盡?”
“正是此意。”
松風又道:“掌門,你先歇歇吧。大夫說你傷著了經脈,得好生養著。這些日子,你就別去園區工地了,我去監工就行。”
“嗯,有勞。”
松風應下,正要離去,卻被梁掌門又叫住:“對了,上回的三人對決我還想再看一場,你幫我查查最近一場是哪天。”
她見松風猶豫,憂心她的身體,安撫道:“放心吧,只是去看場決鬥,又不是我上臺擼袖子與人動手。”
七八日後,寧安司。
觀摩過對戰的梁掌門被邀至寧安司小敘。
溪客推著她的輪椅步在演武場後的園子裡,道:“嫂子,你可還記得,去歲此時,我也是這樣推著你的輪椅在院子裡走,如今一晃便是一年,竟過得這樣快。”
溪客目光掃過園子兩側,花壇裡清幽盛放的各色菊花:“這些菊花,素來是他最寶貝的,只是今年,他卻無緣了。”
梁驚雪想起去年給他簪了一腦袋花,還編了一屋子的菊花花環,啞然失笑:“我倒是沒聽說過他喜歡菊花兒。”
“不是喜歡,”輪轂止住,溪客站停在一間獨立緊鎖的小屋邊,“這是他娘親靈位安置之處,這滿園菊花,都是奠念她的。”
“今日是重陽。”
梁驚雪今晨才去池家村廢墟拜祭過三十八口亡魂,故而記得清楚。
溪客望著緊閉的門:“他不在,未免孤寂冷清,嫂子,你要進去替他拜祭拜祭嗎?”
溪客的“嫂子”二字咬得略重,梁驚雪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可她若真不拜祭,揚長而去也是應當的。忘寒毒,也有她李青鸞一份功績。
她遲疑片刻,還是道:“勞煩溪客姐姐開個門吧。”
灰塵撲面,她在溪客的攙扶下步進屋子。李青鸞的靈位端端正正擺在正中央。
梁驚雪緩緩挪著步子,走到她的靈位前,直視著她。
她心中忽然産生一種奇妙的感覺。
就是這個女人,在昔日混沌的寧安司開天闢地,雖然她的革新以失敗告終,卻仍不失為壯舉。
就是這個女人,誕育了她的夫君,帶給她無盡眼淚與歡欣。
這個女人,身為玄靈派的門眾,卻敢大膽出逃,大膽愛人。在上天給她的一張張爛牌面前,放手一搏,即便賭輸了也不曾自怨自艾。連承鶴這樣的老狐貍也為她算計。
一個傳奇的女人。
她忽然好想認識她。
溪客採了把菊花擱在李青鸞靈前,又點燃一束香遞給她:“嫂子,替他盡一盡孝吧。”
她接過顫動的線香,輕輕抬腿,走近兩步,莊嚴道:“絕雲派掌門梁驚雪,前來看望寧安司長寧堂前堂主李青鸞。九泉之下,願您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