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引來人,壓低聲,可怒火分毫不減:“少自作多情了,我不過是怕人誤解!”
李焉識彷彿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視死如歸這四個字,冷笑一聲:“怕人誤解?是怕他誤解吧!你這樣喜歡他,死也不肯同我回去?”
她避開他的推斷,答得斬釘截鐵:“我不願和你在一起,你聽不懂嗎!三月前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他顫抖著手拔出佩劍,指向她,雖有意壓低了聲音,他的怒火中燒在一片蟲聲低吟之中還是尤為突出:“你今日縱是死,屍體也得隨我回將軍府。”
她腿上發力,弓著腰,強行站起了身,反而蹦著朝前,用心口抵住了他的劍,愈發果決:
“那你刺吧,刺啊!該來的,我還躲得掉嗎?你李大將軍不是想要誰規行矩步,誰便得如此嗎!你所謂的尊重,你所給的自由,不過只在你允許的範疇裡!”
月光投在劍刃之上,映照著的一道冷光反射在她衣衽上。她並無懼色的臉本就毫無表情,這樣一道白光撲來,映襯著她慘白的面龐更是毫無生氣,瞳仁幽黑,散發著冰冷與完全不容商量的堅決。
“那我成全你。”
他臂上發力死死握緊劍柄,生怕她看出自己顫抖的手連著劍一同戰慄與猶豫。
她臉上的冷光瞬間消失又再度冷冽掠過,幾近是同時,她閉上了眼睛。耳畔銳利逼人的劍風,伴著劍影閃爍。
他的劍劃破了她手足之上的麻繩。
她睜開眼睛,看他收劍入鞘,看葦草落下的影在他臉上飄搖,他無法阻止,正如她的決心。
他退步了。
他知道那些難聽的話唬不住她,可他不想在清寒面前給她跪下,抱著她的腿哭嚎著求她。並不因為自己會掉面子,而是她會迫於撿回自己主動丟掉的面子而採取綏靖政策,假意答應再伺機逃脫。
她這個菩薩,向來吃軟不吃硬。
這樣軟磨硬泡來的,不是真心,他不要。
他平靜卻難掩落寞地道:“沒有人能叫你規行矩步,我也不例外。也……不捨得。早些回去吧,你眼睛不好。天暗了,路該不好走了。”
她望著他,輕輕點頭,撥開葦草便要離去。
“等等!”他叫住了她,走上前來,再次站定在她面前。
他不會是又反悔了吧?她有些忐忑。
他的手向懷裡摸著,摸了半晌,掏出一紙包東西來:“這是煙雨茶樓時令的桂花糕,我趕來這兒的那天下午特地去買的,你晚上回去便嘗嘗吧,放久了該不好吃了。上回……就是那日,我答應過你會讓你嘗到的,我沒有食言。”
他見她只是望著自己,沒有伸出手來,自嘲著苦笑道:“那姓常的那麼會做飯,或許你早就忘記了吧。”
她接過,彷彿有很多話要說,卻又咽了回去:“多謝。”
他又從懷裡掏出兩冊書來:“這是你的話本子,你上回忘記帶走了,我……給你送來了。”
“你留一本解解悶吧,”她只接過《江湖恩仇錄之白雪女俠與她的七個俠客》,與桂花糕一道抱在胸前,叮囑一句:“夜裡行船多注意些,就此別過吧。”
“等等!”他再朝懷裡探去。
“你不會把整個將軍府都揣懷裡帶來了吧?”她嘴角微微揚起,掩不住笑意,看著他竟覺出幾分年少般的天真可愛來。
“是,想把貍子也揣進懷裡的,若是揣來了,或許便不是這個結局了。”他苦笑一聲,從懷裡拿出空落落的手來,攤開在她眼前。
周遭蒸騰著水汽,月光穿過蘆葦,流淌在他白皙修長卻粗糙的手上,勾出明明暗暗的脈絡:
“逗你的,什麼都沒有。”
“還是那麼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