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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也寧戚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鬱郁累累。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遽然沉寂,四下只剩謝宛一人。

駱明河守在柳江雲榻前,日上三竿,柳江雲微微轉醒,不過她這些日子心思沉鬱,不進蔬食,此前豐腴的臉頰漸漸凹陷了下去。“你為什麼不問我。”柳江雲忽然說道。

“問你什麼。”駱明河不解其意,柳江雲想了想,微一咬唇,糾結片刻還是問道:“我為何哀痛至此。”

“兄長過世,當妹妹的怎會不哀傷。”駱明河為她擦著臉,遞過來一碗熱湯,“你的嘴都起皮了,多少喝點吧。”

柳江雲躺著,眼裡的淚水順著眼尾流下來,“我的悲痛,並不像是妹妹應該對長兄的那種,不是嗎?從沒聽說過哪個妹妹在兄長過世後萬念俱灰意欲隨他而去的。你為什麼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問過我,也沒有怪過我……”

駱明河沿著碗沿吹氣,輕輕用勺子攪拌裡面的湯,“你和兄長待在一起的時日比和我要長得多,有些難以割捨也是人之常情,我若要求你節制感情,豈不是不近人情?‘喪,與其易也,寧戚。’你做的,又沒什麼錯。”

柳江雲坐起身,深感於父親的識人之明,駱明河絕對算得上是良配。“我寧願你怪我,尤其和我父親那樣。十五歲的時候,我跟阿孃說希望一輩子不嫁,留在柳府,留在他們身邊。父親知道了,馬上就明白了我什麼意思。父親總是跟我說,雖然朝廷以君臣父子為人倫,把夫妻放在最後,但其實最重要的就是夫妻。攜手同行半生,兩個人總歸要度過風風雨雨,在一起的時日比別的都要長。所以,我大哥會有自己的妻子,我將來也必然會嫁人。”

“岳丈說得沒錯。”駱明河放下碗勺,“我也這麼覺得……也有可能是我父母早逝的緣故,所以一直覺得有了妻子才算是有個家。”

“我們不過是聯姻,你也知道。我是柳家長女,也是柳令公唯一的女兒,而你,是幽州戰功封侯的新起之秀,我父親不過是因為你的身份,才有意和你結親。”柳江雲的話過於冷漠,她正是因此,才和駱明河親近不起來,總是隔了一層。

駱明河族裡也有妹妹,她們看向自己,總是尊敬和景仰,從未有人,像柳江雲對柳泊寧那般,過於親密。柳江雲童稚會心的笑,從來也只給柳泊寧,“你和河東侯,畢竟是從小在玉門一起患難的情誼,所以才顯得跟別的兄妹都不同吧。聯姻?我從沒想過,能和你在一起,成為夫妻,已是我畢生不敢想象之事。我也知道,跟河東侯比起來,我實在是太過寡淡無聊,不像他,待人溫和,為人考慮。”

柳江雲何嘗不知道?她之所以被草草安排婚事,就是因為父親察覺到她對大哥不一樣的情感——依戀眷戀,以至於超越了兄妹情誼。為了防止事態進一步擴大,柳念之瞅準了駱明河,就把長女嫁了過去。“我們不可能在一起,那時候,我委曲求全,希望能遲點兒,再遲點兒嫁,為的就是多和他待幾年。”

面對柳江雲剖心置腹,駱明河並沒有覺得驚訝。一母所出的兄妹,一旦傳出去,不知道要鬧多大的風雨,他駱明河更像是來救場的。“你看看我。”

柳江雲怔然,雙臂抱膝,紅腫的眼眶淚水漣漣。駱明河臉上那道疤赫然映入眼簾,柳泊寧是保家衛國的將軍,駱明河也是,若說柳江雲喜歡這樣的英雄健兒,那為何要厚此薄彼?明明這麼多年,駱明河所作所為無可挑剔。她看著他,竟萌生出一種初識之感。

“雲兒,我一直都在。我讀的書少,不會說什麼喜歡不喜歡,若是非要辯個清楚明白,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你的。除了你,我沒想過要和別人攜手餘生。夫妻不疑,我也不會僅僅因為好奇心就去問你和河東侯之間的隱晦,你不願為旁人所道,自有你的道理,正如這世間,有光就有暗影,如果你想告訴我了,自然會和盤托出。”駱明河握住她的手,“你還有我,還有我們這個家。”

柳江雲羞愧難當,把臉埋在膝蓋裡,放聲痛哭。駱明河不便打攪,便準備出去,留柳江雲獨處。

駱天錫站在門口,不敢上前。年幼的駱天錫好像已經習慣母親的淡漠疏離,渴望來自柳江雲的關心,卻始終不能如願,也就是在魏如蘊這個舅娘跟前,才能得到些愛護。為此,駱天錫文武兼修,就為了父親母親能多看自己一眼。

這時候該上前去跟他們一起哭麼?駱天錫踟躕著,挪出幾寸,又偷偷挪回來,於是努著嘴,默默找柳琮去了。駱明河此時正出了門,喝住了小兒子,“賜兒,你去哪兒。”說著,打算把小兒子抱起來,讓孩子坐在自己的胳膊上。

誰知駱天錫後退一步,低著頭並未看見駱明河伸出來的手,“我去找琮表弟。”

駱明河也不知該怎麼辦,自己從小長大,父親駱九川從沒怎麼上心,連帶著他對駱天錫也是如此,“賜兒,阿爺有話要講。”他蹲下身,盡量減少作為父親該有的威嚴,“這些日子是不是心裡很難受?要是累了,阿爺帶你出去散散心,你阿孃心情不好,也不想出門。”

“為什麼不能叫上阿孃,我們一起呢?”駱天錫的眼裡滿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我想阿爺開心,也想阿孃開心,可是你們都不記得,還有賜兒。”

正在此時,奴婢急匆匆來傳訊:“君侯,有個紅衣男子提著人頭,駭人得緊,流了一地的血,現正在大郎靈前守靈。主君不在,我們不敢擅動,只能問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