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30】一角

【30】一角

以英楊在根據地的微末經驗,在外執行任務時,序號十以內的首長要在隊伍中使用代號,比如07,念出來就是洞拐。

所以,微藍稱楊波為“我的小隊長”。

這小隊應該是保護微藍的,而不是領導微藍的。

可是英楊不敢相信。微藍太年輕了,她參加革命才幾年?而且她來自延安社會部,這說不通,種種的說不通。

英楊晃晃腦袋,強迫自己專注當下。楊波組織大夥兒把鬼子屍體拖進山林,用亂石和樹枝堆起,又把獨輪車也拖進林子裡,把藥品從裝芝麻的麻袋裡撿出來。

“快一點!”微藍催促:“槍響了,鬼子支援很快就到,我們從這裡上山!”

英楊看著他們把藥盒塞進子彈袋捆在身上,他沒有子彈袋,就幫著拆麻袋拿藥盒。一時弄妥藥盒,微藍抓著從客棧帶出來的黑麵窩頭,不知該放哪裡,楊波接過來輕聲說:“我揹著。”

乘著他們忙碌,英楊吩咐張七回定遠等候。張七不敢走,說:“小少爺,我跟著你吧。”

英楊低低道:“你在定遠等我三天,若是等不著,就回去告訴太太,我叫日本人殺了。你記住我的話,叫太太同英柏洲攤牌,拿了百分十的遺産去法國。我在法國買了小房子,房契在保羅路彙豐銀行78號保險箱裡。”

張七聽他像交待後事,潮著眼睛說:“小少爺,你要幹嘛?”英楊肅容道:“你若沒牽掛,煩你照顧我娘,最好能陪她去法國。如果不行,萬萬要把我的話帶到。”

張七眼巴巴瞧著他,不知該說什麼。英楊想,把韓慕雪託付給大雪最安全。但張七不是組織的人,他不能冒險暴露大雪或滿叔,因此黯然道:“行了,你快走吧。”

“小少爺,你不能不去嗎?”張七乞求道:“生意做到這一步也該夠了,我們回去吧。”

英楊垂眸不語。張七說的不錯,他可以不上山的。大雪給他的任務是送藥到定遠,他已經圓滿完成了七號碼頭任務。

但是英楊不滿足。他不想這樣回去,在一成不變的悠長弄堂,麻木執行各種任務。微藍說的對,共産黨人也很普通,是血肉之軀,有七情六慾。

微藍是他生命裡的光,英楊想,她不能消失。

說話的功夫,眾人已做好上山準備,微藍走來對英楊說:“送到這裡可以了,你們回去吧。”英楊不肯:“讓張七回去,我跟你們上山。”微藍皺起眉毛要說什麼,英楊截住了道:“讓我去吧,我不放心。”

他的語氣很平淡,微藍卻在這平淡裡開不得口。她不再多話,接過楊波遞來的手槍,揮一揮說:“出發!”

英楊拍拍張七肩膀,跟著微藍走了。張七肩負重託,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消失在森森山林。

走了沒多久,英楊就開始後悔,他實在不該穿皮鞋,硌得腳脖子快要斷了。可事前並不知微藍要來,他本打算把藥交給華中局就回去,哪想到是微藍來接頭呢?

他們悶頭往山裡走,沒有人說話。英楊的襯衫很快濕透了,他扭臉看微藍,微藍的額發也被汗水打濕,歪斜在臉頰上,英楊很想伸手替她撥一撥。

楊波帶兩個腳程快的做尖刀偵察,沿路用刀削去樹皮作記號。認著記號走,前方暫時安全。走到正午時,英楊已經轉得丟了方向,卻見楊波貓腰從前面回來,向微藍說:“前面就到封鎖了。”

英楊吃驚,走了這麼久,才接近遊擊隊活動的山區。

微藍下令就地休息,他們分食一種黑黃色的菜餅作午飯。英楊第一次吃,入口粗糲,帶著股酸酸的鹹味。英楊趕了半天的山路,又累又餓,可這餅依舊難以下嚥。

他看微藍大口吃著,就說:“你不是帶著蕎麵窩頭嗎?顏色t雖不好看,卻比這個好吃。”

“那是給山上帶的,”微藍小聲說:“我們不能吃。”

英楊不敢再說,看著她啃完一隻餅,便把自己剩下的大半隻遞上去。微藍接過來,就手給了身側虎頭虎腦的男孩,說:“土坷,你把這個吃了。”

土坷猶豫著看看英楊,違心說:“我飽了。”

“你吃了吧,他早上窩頭吃多了,吃不下呢。”微藍替英楊做主,土坷這才接過餅子。另有個人便笑道:“上海來的同志,吃不慣野菜吧。”楊波瞪起眼睛噓一聲,把那人嚇得閉了嘴。

“我不是吃不慣,”英楊趕忙問:“這野菜叫什麼?”

聽見英楊感興趣,土坷揚起臉笑道:“這是馬齒莧,擱在南京的酒樓裡,用香油幹子拌一拌,要賣六塊錢!”

“你去過南京嗎?”楊波再次瞪眼:“話那麼多!”

土坷吐吐舌頭,沖英楊做個鬼臉。英楊看他臉嫩,就問:“你多大了?家鄉在哪?”

“十八了,”土坷說著,用手往北邊一指:“我從湖北來的,就在山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