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魚貫駛入特高課,英楊遠遠看見淺間三白站在石階上,看著三輛車停在面前。
英楊暗叫不好,枕頭阿三親自迎出來,不會給英楊同荒木串供的機會了。荒木率先下車,迎向淺間三白敬禮道:“課長!我回來了!”
“荒木君辛苦了,”淺間三白微笑道:“我正在等你,我們去辦公室談吧。”
他說罷領著荒木往小樓走去,英楊沒機會同荒木講話。眼看著淺間和荒木背影消失,憲兵過來開車門帶英楊下車,說淺間課長有吩咐,讓英楊在三樓會客室休息,等待召見。
“羅主任去三樓會客室嗎?”英楊問。
“不,他在二樓會客室等。”憲兵說:“這是淺間課長安排的。”
英楊無話可說。分別召見是防止串供的常規手法,淺間三白此舉本就在英楊意料之中。他懸著一顆心,希望荒木能意識到,現在幫英楊講話是沒出路的!
這是英楊第二次踏入三樓會客室。上一次,他在這眼睜睜看著陳末跳入羅網,這一次又輪到荒木了。英楊如坐針氈,他祈求上天能給個機會,讓他彌補因為善良和正直而犯下的錯誤。
他不肯利用靜子的感情,不是因為愛著靜子,是因為尊重自己的感情。他不肯濫殺羅鴨頭,不是因為優柔寡斷,是因為尊重無辜生命。
可這是一九三九年的上海,這裡不是太平盛世,這裡不需要正直和善良,這裡需要勝利。
英楊知道自己錯了。他不想控訴戰爭扭曲人性,那沒有用,他只盼望奇跡臨世,讓他和戰友能熬過這一關。
等待是人生最初的蒼老。在特高課三樓會議室裡,英楊經歷了迄今為止最漫長的等待。當他快要在時光中風化成沙時,會客室的門終於開了。
“英少爺,淺間課長要見你。”站在門口的憲兵說。
淺間三白今天情緒很好,他眼神和煦望著英楊走進辦公室,隨意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說:“坐吧。”
英楊拉開椅子坐下。
短暫的沉默後,淺間忽然笑起來,像是想起這世上最好玩的事情,他邊笑邊說:“自從知道你是我夫人的情人,我們還沒有單獨見過面。”
英楊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表露出輕微的不自在。
“沒關系的,你不要緊張。”淺間柔聲道:“即便我生氣,也會對她生氣,不是嗎?”
英楊低頭不語。
“好吧,我們不談女人了,沒意思。”淺間微笑說:“講講琅琊山的事吧,聽說很精彩呢。”
“在我看來沒什麼精彩,甚至有點沮喪。”英楊平靜說:“我是去找默楓的,但沒見到默楓,反而被山匪綁住了。如果不是宮崎少佐來營救,只怕我回不來了。”
“山匪,”淺間點了點頭,問:“金老師也是山匪嗎?”
英楊提著的一口氣被這句話戳破了,他對羅鴨頭的最後期望破滅了。其實英楊本不該抱有期望,羅鴨頭是極普通的人,他順應時勢做漢奸,不會太賣命也不敢太出格,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羅鴨頭”,他們總是選擇說實話,老老實實把自己摘幹淨。
此時,英楊只能咬死之前的設定,他於是說:“金靈不在琅琊山,她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