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不在,值守的驤龍衛也都候於殿外。承福言語中少了平日裡的諱莫如深,詳答道:
“殿下,那是皇上自涼關帶來的醫者。據說是頗通藥理,對疫病與毒理都很有見解。現如今也在宮中服侍您和皇上。這次他和李院判合力,也多虧了李院判熟悉殿下的舊症,殿下總算轉危為安。”
燕琅玉點點頭,溫和的目光中驀地閃過些許洞察的敏銳:
“李院判從前就看過我的脈象嗎?”
承福慈藹的面目微微一僵。
禦前的人雖然心思玲瓏,卻還是不習慣在天子面前說謊的。
人生只有一回,力挽狂瀾的能力並非人人有之。先皇自知大旻積弊已久,便是神仙也無力迴天,索性數十年不關心朝事,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縱情聲色,致使綱紀愈發弛廢。太子六歲入閣讀書,寒來暑往,無一日怠惰輟講。十三歲那年,太子對侍講官道,祖宗社稷傳到此處,即便山河凋敝,亦不可不作為。講官落淚無言,起身跪太子。
太子十三歲臨朝,雖無監國之名,卻行監國之實,直至先帝病崩,也沒來得及祭天登位。
三年宵衣旰食,燕琅玉無一日好眠。可故國亡去,終究難免。
承福日夜伺候,怎會不知。
事到如今,如果連他也欺騙太子,太子在這深宮中未免太過可憐了。
“是。”承福點頭道,“李院判從前也是常給殿下看脈的。”
這便是新皇沒將李院判遣出宮的理由嗎?承福忍不住猜測。
“為何?”燕琅玉長目流盼,望向他,“是我素來多病,還是……我在宮中住了許多年嗎?”
承福垂著頭,心中天人交戰般搖擺著。到底是不是該就這麼把真相告訴太子。
無論如何,他該先去關上殿門。
就當他沉重而遲疑的腳步剛挪到殿前時,劉安從外頭回來了。
“你們在說什麼?”劉安涼森森的目光掃向承福。
承福漠然不言語。
劉安在新皇面前侍奉,怕是早就忘了本。見利忘義的東西,沒有太子大赦天下,劉安這樣低微卑賤的罪臣之後,怕是還在西南做苦力!怎麼可能進的了皇城,又來給天子養馬牽馬!
承福搖了搖頭,禁不住頹然笑了。他竟然指望一個像他一樣沒有根的閹人能有氣節!
劉安不在意他的鄙夷,今日心情似乎不錯,忽然將他拉至偏殿,避開太子低聲說話。
“你要做什麼?”承福甩開他的拉扯,冷漠地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劉安冷笑:“你到底想讓太子活命嗎?”
承福:“什麼意思?”
劉安一時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猶豫了片刻,說:
“只要他什麼都想不起來,新皇就不會殺他。”
“我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總之……要想讓他活命,你就把嘴巴閉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