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福將信將疑。
不過劉安倒也沒有理由騙他。
劉安不再和他解釋,轉而去檢視燕琅玉的情況。他一改方才的狡詐,換了副笑模樣:
“殿下您從前身子不好。來宮中住沒多久,倒是常常讓太醫來瞧脈。一來二去,李院判自然就記著您的舊症了。”
見劉安這麼說,燕琅玉並不追問與質疑,只是淡淡地道:
“原來如此。”
上燈時分,桂鴻山從外面姍姍回來,帶著滿身春寒。
桂鴻山打眼瞧著燕琅玉,擺擺手示意他平身。旻遺南渡,藩鎮擁兵頑抗,邸報紛紛揚揚送入宮中,南伐迫在眉睫。但朝廷虧空如舊,桂鴻山即便打下了江山,也不能憑空變出銀子來養這幾十萬大軍。總不能再像從前一樣縱兵劫掠吧。這城中如今都是他的子民了。
大為頭疼。他今天實在沒有心情去管燕琅玉的事。
日夜相對得久了,燕琅玉雖不得已,卻也沒整日如臨大敵,待他只是平淡而已。今日難得,燕琅玉沏了一盞熱茶,端去給了他。
桂鴻山正在案頭看邸報,不由挑眉,順手扯來兩本未開啟的奏本,不著痕跡蓋住邸報。
四目相對須臾,燕琅玉與他露出守禮而疏離的淺淡笑意:
“皇上夙夜憂慮國事,臣不能為君分憂,深感愧疚。”
燕琅玉淡和溫雅,與他文縐縐地說話,嗓音似清泉出谷,分外動聽。他一面聽著,一面覺得方才進殿時胸中的煩躁似乎漸漸被彌平,一顆心也不由跟著對方的語調變得平靜。
“承蒙皇上關照,臣病體大好。”燕琅玉謙和地說著,“今夜,臣便不進內寢打擾了,還請皇上晚些獨自到禦榻歇息吧。”
這時,桂鴻山才突然想起來,他答應了明日一早要給燕琅玉“遷宮”的。
燕琅玉將茶盞往他手邊讓了讓。早春夜裡風寒,燕琅玉大概是看到了他腰側的馬鞭,察覺到他是吹著冷風打馬回來的。
桂鴻山心頭掠過不多不少的一絲後悔。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哪能收回。
轉念間,桂鴻山心裡又是一嗤,眼底也浮出譏誚。什麼太子,說到底不過是深宮裡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哪見過什麼人情冷暖。人心如流水,最是善變又無情,怎可輕易相信!旁人不過待他幾分好,他還真感念起來了。幼稚。
至於其他……有幾分姿色罷了,還不至於食髓知味。
心中是這樣想著,可桂鴻山脫口而出的話卻不同:
“怎麼,最後一夜,琅玉不和我一起睡了?”他戲謔的語氣裡帶著點試探,幾不可察。
燕琅玉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睛,睫毛微動,靜靜地、探究地看著他。
桂鴻山不解地回望,片刻後才明白過來——
奪國為帝,他該自稱“朕”。
但是這一刻,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