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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天色鉛灰,誰用髒抹布擦了一遍整塊天空,越擦越髒。廣播喇叭的聲音也啞了幾分:“接上級指示,部分同志因文宣任務結束,將返鄉支援秋收工作。請相關同志,按時到公社報到,帶齊被褥及幹糧。”

文宣組的油印名單上寫著兩個名字:林憫、周望。前一天還在寫標語畫板報,第二天就讓你下地割麥,連個告別會也沒有。

李筆杆拍著我的肩,說得倒還挺誠懇:“回去吧,兄弟們都盼你們回去幫忙。我們這兒,黑板報會有人接的,不用擔心。”

我問:“誰接手了?”

“一個姓莊的女青年,字寫得很俊秀,聽說是個大學生。”

我點點頭,沒說話。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張破桌子,上面墨水瓶還開著蓋,像個張著嘴的人,想說點什麼卻來不及。

公社答應派來的牛車遲遲未到,我和周望只好扛著鋪蓋走回去。

半路下了雨,細細的、涼涼的。肩膀洇濕了一塊,周望拿被子遮過去,我們兩人蹣跚地走在鄉間的泥路上。

雨絲模糊了視野,模糊了遠處的景物,我問周望:“我們算不算被文字拋棄了?”

周望沉默片刻,平靜地說:“不算,我們只是兩塊磚,哪裡需要我們就往哪裡搬。文宣需要我們,我們就去寫寫畫畫,公社需要我們,我們就去刨地割稻。”

“你還挺樂觀。”我評價。

周望淡淡撥出一口氣:“不是樂觀,是認清現實,坦然接受。”

我們走回生産隊的時候,天剛黑。隊長皺著眉頭,叉著腰站在屋前:“怎麼才回來?明兒一早就下地,割麥子。”

“回來了就當牲口使。”我小聲說。

第二天五點鐘,廣播喇叭把人吵醒:“同志們好,同志們早,理想的早晨比蜜甜……”

麥地裡的活計沒變,彎腰、揮鐮、割麥、紮捆、扛上肩、運回曬場,再重複這套流程。

汗水把衣服浸透,忍著腰背傳來的痠痛,一直忙到晚上才有功夫喘會氣。

隊裡做飯的是新來的知青姑娘王婉。她學的是園藝,廚藝一塌糊塗,今天的晚飯是一鍋面條,她把面條煮成了漿糊。幹完活的人吃了,嘴巴被糊上,所以沒有人抱怨。

終於秋收工作接近收尾,隊裡不知道誰提議的,要組織場文藝晚會,氣氛熱烈得像提前過年。紅旗掛得滿場飛,桌上擺的是鹹花生、幹饃片、還有幾瓶汽水,據說是從公社領導兒子的婚禮上“借”來的。

我被拉去寫節目單,看了他們遞上來寫著節目名字的紙條,提筆記下:

一、《春天的故事》朗誦王婉)

二、《我是鋤頭不是鋤》獨唱趙大順)

三、《割麥進行曲》雙人舞 林憫、周望暫定)

四、……

周望湊過來看節目單,看見自己的名字,差點咬到舌頭:“我什麼時候說要跳舞了?”

我放下筆,攤手:“每個人都要出個節目,這是隊裡的決定,你不跳就要自己想一個節目出來,還是說你想表演胸口碎大石”

他嘆了口氣:“那我還是跳吧。”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生産隊都像著了魔似的,為那場晚會奔走張羅。白天幹活幹到腰斷,晚上還要排練節目。有人練歌、有人排舞、還有人不嫌累地編快板詞兒,嘚啵嘚啵地念了一晚,第二天嗓子啞得說不出話。

王婉在廚房一邊和麵一邊排演朗誦,她的朗誦稿是從舊宣傳冊子上抄下來的,好在理想的精神沒有過時。

雙人舞彩排那天,知青們圍在曬谷場邊看熱鬧,我拉著周望轉圈,他動作僵硬像冬天凍得梆硬的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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