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正月十五,那年四哥八歲,縣裡來農村慰問放映電影,鐵道游擊隊。這個訊息對於那個年代的農村來講無異於大領導來慰問一般,那時哪有什麼娛樂活動,電都是剛剛通的。這個訊息是村長透過村支部的大喇叭,通知全村的,大家都歡呼雀躍。
別看平時四哥不怎麼說話,但耳朵不聾啊,正在家裡幫媽媽掃地,聽到這訊息,跑到媽媽面前問道,“媽媽,電影是什麼東西啊?晚上村長說大家到大廳看電影。”那個年代,別說小孩了,大人也沒幾個看過電影,看過電影的,在村裡都是明星人物,見過世面的大人物。
媽媽摸摸四哥的頭,說“具體,我也說不上,你爸看過,你問他去啊?”
四哥本來就怕他爸,都不敢開口,楞在那裡像根木頭一樣。
過年大家都處在祥和的氣氛中,老摳也像換了個人一樣,變得和藹起來,把四哥拉到跟前,抱著,坐在他的腿上,摸著四哥的小手,說道;“電影啊,爸爸以前當兵時看過,就是從那個機器裡放出人影出來,演打仗的故事,可好看了。”
老摳確實是看過,國民黨黨經常搞些演出,電影,啥的,就是戰前動員,鼓舞士氣。四哥在想這世上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能放出打仗的事情,那我一定要去看看,從小我就喜歡打仗,大哥還給我做了把木手槍呢!
媽媽早早就做好晚飯,大家都隨便墊了一下肚子,放下筷子,四哥就拉著三哥跑出去。從小他們倆最好了,年齡沒差幾歲,三哥什麼都顧著他,帶他到田裡捉泥鰍,捉魚,掏鳥窩,偷別人家的桃子差點捱打等,凡是熊孩子能幹的,他們都幹過。
剛跨出門檻,老摳就大聲把他們叫回來,說道:“又不是電影院,每個人都要自己帶凳子去的。”
這時大哥說了,你們去吧,我和老二幫你們帶過來就是了。大哥今年都已經23了,已經到了談婚的年齡了,他自己選了地基,過完就開工把新房蓋起來,搬出去,家裡這麼擠,怎麼娶媳婦,隔壁王嬸跟他說,只要房子弄好,就給他說個媳婦,他心裡可美了,做夢都惦記這個事。
二哥是個悶葫蘆,不怎麼說話,今年也十八了,就知道幹活,睡覺,很少和別人交流,他媽老跟他說,你可不能像我和你爸,不然以後怎麼找媳婦啊,他總是點點頭,知道了。
電影是在大廳放的,大廳在河對岸坐北朝南,是村裡集會的地方,以前地主的祠堂,佔地一畝左右,中間有個很大的四方天井,邊上有排水溝,房子採光很好,南側有兩間房,房內有木梯,往上走還有一層,沿著天井環繞一圈,四根大木柱子,柱子下有圓石墩墊下面,上有個牛腿,牛腿上有人物故事雕刻,很精緻,閣樓上靠天井一圈都是窗戶,雕刻很多窗花,有花鳥,人物很是精美,大門在南側,三米多高,上有各種石雕,下有根大橫樑,門板都有二米左右高,還有像古代衙門一般高的門檻,很是威嚴。
今天人太多,村長沒安排在大廳裡面放電影,而是大廳門口東側的牆上,因為大廳門口有三畝左右的空地,現在都打上水泥,分成一塊塊,成了各家的晾曬場了,容個千人沒問題。
定在晚上五點放電影,四點半左右,大廳門口已經人滿為患了,吵吵雜雜,有些來拜年的也剛好趕上,隔壁村裡有訊息靈的也來湊熱鬧,滿滿的擠進不下600多人,村裡總人口就五百左右。
四哥跟著三哥,那個開心,追著到處跑,大哥看見今天這麼多大姑娘,小媳婦,兩眼都像貓一樣冒綠光,剛好藉機看看有沒有什麼美好的邂逅,想想嘴裡都樂,二哥跟他媽一塊,像根木頭一樣。
剛是冬春交替時節,五點天已經黑了,大家早就迫不及待了,隨著放映機開啟,大家都靜了下來,電影開始了。
老扣開始放電影時,才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喝了兩口小酒,平時都捨不得喝,今天高興才拿出來喝。
秋菊也不招呼他坐,他和老二就站在那裡。這時四哥和三哥來找媽媽了;“媽媽看不見,媽媽看不見”,語氣非常急切,好像要錯過什麼大獎一樣。
“媽媽,也沒辦法,要不你找你大哥去,騎他身上看。”秋菊說。
“大哥找不到,凳子給我們就不見了,”四哥道。
“來,到爸爸這裡,騎在爸爸頭上就能看到了,”今天老摳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過年大家都處在祥和的氣氛中,他的頭也沒那麼痛,不痛,不煩的時候,還像個正常人。
四哥戰戰兢兢,有猶豫,他媽推了他一把,才走過去。
老摳把他兩腳分開騎在頭上,這樣確實看得見了。三哥沒那麼幸運,只能挨著他媽,用兩條凳子疊起來坐在上面看,也算看見了。
今天放的鐵道游擊隊,講的是由百姓組成的游擊隊員,在鐵道沿線和日軍勇敢鬥爭的故事。
隨著劇情的深入,游擊隊員們和日軍鬥智鬥勇,剛才吵雜的人群也安靜下來,隨著劇情的發展,時而緊張,時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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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更是看的極其投入,特別是看到游擊隊員自由地在火車上飛上飛下,真是太厲害了。但他不像別人那樣可能會崇拜那些游擊隊員英雄們,他只對那火車感興趣,這麼長,可以拉那麼人,開那麼快,好神奇啊,要是我們家也有這樣的火車該多好,我就可以拉著我媽,幾個哥哥,到處出去玩,拉很多很多東西,有吃有喝,邊吃邊玩,不包括爸爸,爸爸經常頭不舒服就打我,家裡最壞,對,等我長大一定要開火車,一定要……就這樣在四哥幼小的心裡埋下了希望的種子,且是埋在最深處,他有點偏激,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的,不管這個願望現不現實,這個願望也成為他終生最大的追求,可到最後也未能實現。
“等我長大,我一定要開那個火車,好威風,”四哥激動地喊出聲。
“就這個,還威風啊?你還有個表叔以前是火車站站長,那多威風啊,管著很多火車,”老扣隨口一說。
老扣還真的有個表弟,是她姑媽的兒子,比他小兩歲,是個火車站站長,不過是國民黨時期,後來聽說隨委員長到臺灣去了。
“那個叔叔住在哪裡啊,我要去找他,我要他教我開火車,”四哥天真說。
老扣只是隨口一說,沒成想被這個小鬼當真了,自知無法圓謊,又補了一句,“你表叔啊,他再紹興嵊州很有錢呢!”
紹興嵊州,四哥不知道是在哪裡,會不會很遠,他默記在心裡,管它遠不遠,我要開火車,再遠我長大也要去找他。
不知那天老摳是喝酒的緣故,還是過年氣氛好,今天話特別多,而且一反往常,變得親切和藹。
但也是因為喝酒的緣故,老扣說了句,他平時都不敢說的話;“這電影裡的英雄還沒我厲害,我以前一個人能幹翻他們好幾個鬼子。”
這句話讓四哥聽到也就算了,可被前面隔壁村的老賴聽見了,他是地方一霸,功夫了得,別人都怕。
“好,你個老摳,在部隊幾年長本事了,以前偷你家桃子時,你可把我打的不輕啊,現在身上還有傷疤。現在我長大了,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老賴以前被老摳打過,一直想報復。
也是這句話給老扣以後的災禍埋下了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