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在前世,這句俗語確切地被用於形容港漂的住宅,現下,陳敏嬌把它用來形容她同陳子豪的住所,也一樣適用。
一百平米是豪宅,五十平米是正常,三十平米是緊湊,二十平米是精華。
這是前世港漂們用來打趣香港住宅的話。
那些tvb電視劇裡動輒幾百平米的豪宅陳敏嬌當年還真未見過,現在,倒是在這個在平行世界裡見到了。
半山區跑馬地千德道102號,杜風給她安排的住所。
千德道在跑馬地西邊的摩理臣山上,司機駕車從蜿蜒的柏油路一路往上開,兩側的蔥綠都漫不經心地後退著,如墜森林。終於車在半山腰拐進了岔道,然後停在一座有玫瑰花園的小別墅前。
司機繼承了英國的紳士風範,替她拉開車門,還伸手擋住頭謝謝,玫瑰的香氣撲面,她小小地聳動了下鼻尖,那顆黑痣靈巧地跟著動了下。
二月玫瑰,倒也只有香港能見了。
陳敏嬌看著面前戴著白手套穿著執事禮服的中年人,她還未開口,那人自己走了過來,笑起來時面上的皺痕都折疊起來,眼睛眯成細小的線,“是iss陳嗎?”
陳小姐。
敏嬌頷首,回以禮節性微笑,“等久啦。”
張叔搖搖頭說沒事,開啟柵欄,做出請的手勢。
柵欄內的小徑蜿蜒,花團錦簇,倒也有種徒步走花路的錯覺。
陳敏嬌身上穿的還是幾十來塊的地攤貨,這是前些日子她和陳子豪散步去樓下的拍檔攤市買的,陳子豪還想講價呢,被陳敏嬌一手拽住衣角阻止。她前世在香港居住取材那段時間才弄清楚“殺價”這回事的門路。
要是常去香港的大陸客該是知道的,去香港shopping是不大能講價的。就連香港本地人也不怎麼講價,特別是在日常消費的地方。香港的生活節奏是很快的,若只是買個魚蛋或幾斤菜,就要因為幾個蹦兒而掰扯半天,這麼費時費力的事兒他們是耗不起的。更何況,“搵食艱難”,讓人賺點許是應該。
雖然不知道現在的香港會是如何,但陳敏嬌還是阻止了陳子豪的行為。
在大陸殺價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但香港人卻似乎從小沒有這個概念。
其實有地是能砍價的,比如金店,或賣什麼勞力士的錶店。大都是些大牌,雖然市價無法降低,但手工費卻可以商討幾下,詢問打折或是提出請求,都是常見的事。
但是後者對於現在的陳敏嬌來說幾乎都是不可接觸的,別說什麼金店勞力士了,她現在溫飽都還是問題。
雖然進了杜風這個賊窩,看似金銀不缺,但是都不是她自己的。
張叔給她開門,於是這座豪宅的全貌就展現在她的眼前。
或許是受到了英吉利殖民的影響,房間的裝修偏向巴洛克的風格。大理石,青銅,雕花,金飾。整個房間呈現出浪漫而奢華的狀態。只是太空蕩了,除了一個菲傭,就只剩下她和張叔。
“那是阿菲。有什麼家常事可以找她。”張叔指了指站在樓梯間的菲傭,在陳敏嬌看來,她不過才二十來歲,面相看上去還稚嫩,朝她討好地笑後彎腰打了個招呼,陳敏嬌點頭作答。
張叔領著她上樓,帶她看臥室和衣帽間,又領她看了陽臺。香港的房屋其實很少有陽臺,特別是對於一般的民眾而言。在高效的香港人眼底,陽臺是個價效比很低的存在。這也是為何香港的街角洗衣店營業率很高的原因。
陽臺外是蔥翠的樹木,遠眺還依稀可見海的藍。
張叔不知從哪兒拿出資料夾,遞給她。
“陳小姐,這是少爺需要您簽訂的檔案。”
陳敏嬌花了片刻消耗這個豪門性的稱呼,就算她前世的家世背景也算不錯,卻也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她說了聲謝謝,接過,翻開來看是香港小姐選美賽的報名錶。
“小姐,筆。”
陳敏嬌接過,金屬的質感冰涼,她略掃一眼,筆身標誌著“cross”。不愧是留洋回來的少爺,家裡常備的鋼筆都和美國總統的筆同牌。這是美國最古老的精緻書寫工具製造商。高昂的鋼筆在陳敏嬌的指尖轉了個花,她走到梳妝臺前坐下,把已擺好的化妝品往旁稍挪。
化妝品都是在半個世紀後於她的世界裡都依舊叫得上名號的奢侈品。
陳敏嬌翻開資料夾,一目十行,她略微思索,抬筆填寫。
姓名,陳敏嬌。出生年月。陳敏嬌啟唇咬著鋼筆的後尾巴,玫瑰色的唇瓣在黑色金屬的襯託下顯得更加嬌豔。她是幾月幾日的生日?搜尋著大腦,她得不出答案。算了。“陳敏嬌”原來似乎從沒慶祝過生日。
陳敏嬌提筆寫下1961年1月12日。這是她第一天到香港的日子。
在往後也是例常問題。在籍貫處她頓了頓筆尖,寫了上海。印象裡,“陳敏嬌”的確是和宋姨從上海一路而來的。至於填寫上海會不會遭受排外,陳敏嬌不放在心上。那自稱第一黑幫小少爺的人都說了會是她的後臺,她倒要看看,能給她撐腰到什麼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