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紅裙黯淡。鏡頭洞悉一切注視著她,她沒有對手,唯一的對手就是自我。最後的舞蹈,蒼白如紙的笑容。她瘋狂迷戀了一生的物件,不過是自己的青春幻想。一個女人對於自己最美年華的執念,也是一個女人對於現今自己的不滿。她眼中糾纏著狡黠,惆悵,緬懷,愛恨交織,慾望流離失所。很難想象這樣的演技只是發生在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孩身上。就連最後飾演老人,她的老態都真實得好似散發著木塊腐朽的味道。是天才。”
哪裡又僅僅是天才呢?她分明是神是魔。明明之前看《捉鬼》的時候,陳卓祥還瞧不上她的演技,覺得太假,太刻意。然而現在,在她面前,陳卓祥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牽線人偶,在她的帶領下走入劇本中命定的旅途。
她能夠用自己的演技和氣場讓對手成神,也可以將對方碾壓到無可再重構的階段。陳卓祥想起快要進組的陳佳夕來,不知為何,他心生一抹擔憂。他看向陳敏嬌的背影,她正一手搭在器材上,彎腰湊在鏡頭前檢查著什麼,利落而無害。
這一場戲徹底結束後,劇組休假了兩天。
兩天後,陳佳夕進組,《俠盜》步入最後的拍攝尾聲。
因著在場許多工作人員都是天嬌的人,加之這快一個月來跟陳敏嬌相處許久,都被她吸引,也沒有什麼人給陳佳夕好臉色看。她進組第一天給大夥帶了茶點,還特意給攝影師和燈光送了法式甜點,可歐陽震和燈光師都沒怎麼給她想要的回應,不過是公事公辦臉將她拒絕。
攝影師和燈光無疑是劇組裡演員極需要“討好”的存在。燈光要是給你打不好,臉色就跟私人無差。攝影若是跟你有仇,便直接換上魚眼鏡頭,在扭曲的視線裡讓你完全失去對於自己容貌的信心。
王家衛的《墮落天使》中,臨近最後餐廳的那一場戲,拍攝李嘉欣就是採用的魚眼鏡頭。然而這並非攝影師的惡搞,而是由於導演墨鏡王認為,這樣的情緒狀態下用魚眼鏡頭更加貼切。而李嘉欣的那張臉,也算是抗住了這樣的鏡頭的摧殘,硬生生多出幾分頹敗而荒謬的美來,使人慾罷不能。
同是姓王,王晶曾經調侃,王家衛是精於算計的藝術高手,他算得出市場喜好,也算得出評委口味,連一個魚眼鏡頭都能被算入奪獎的可能之中。
話又說回來,陳佳夕不是很喜歡這個角色,前期還好,後面本性暴露的階段讓她難以接受,但合約已經簽訂,她能過做的不過是盡力不演好。反正她是拿了錢來的,陳佳夕想,錢都到手了,隨隨便便拍個幾天,就能算是殺青了。若是片子砸了,跟她又有什麼關系呢?
陳敏嬌早就算出陳佳夕可能有的情緒狀態和表現,所以對於她在現場的懶惰並不多言,只是私下安排人拍照留念,也從不去堵住工作人員七嘴八舌的八卦聲音,任由她的風評發酵。
陳佳夕打得算盤就是不認真演戲,而陳敏嬌怕的就是她認真演戲。
陳佳夕做人二十餘載,最熟練的莫過於自己面上的這層假皮。生活中每個人都是演技高手,自然而具有求生本能,所以最能騙得人。陳敏嬌看重的就是陳佳夕在生活中的這層皮,若她具有演戲意識,認真琢磨如何演出她應該出演的角色,或許效果不過適得其反。
和當初的她一樣,甚至更次,更刻意。當她越想做到某個程度時,反而難以達到目標。
陳佳夕以一人之力,成功拖慢了劇組的進度。她本以為陳敏嬌會生氣,可每次見她,那個人都一派溫和的模樣,好似沒脾氣,有時還會笑眼如彎月,搞得本來想動點小動作的陳佳夕,心裡毛毛的。
陳佳夕進組拍攝第一天。
“卡。”
陳佳夕又忘詞了。按照計劃,本來今日要拍兩場戲的,轉場的車都已經備好。但是現在,兩三個小時過去,一場還沒見到頭。
歐陽攀沒被氣死,他甚至提議幹脆把婉清這個角色刪除。陳敏嬌站在攝影器材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當作是安撫,讓她別管。
在場的工作人員都怨聲載道了起來,有甚者更是毫不怕陳佳夕聽到她們說話。
“什麼香港小姐啊,還小阿嬌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幾斤幾兩。”
“就是啊,臺詞也記不住,還害得我們一起在這陪她。再拍下去得拍到下個月吧?”
陳佳夕攥緊了衣角,她強忍內心的波瀾,沖陳敏嬌說,“阿嬌姐。”
“叫導演。”陳敏嬌回看她,“怎麼?”
“導演。”陳佳夕氣地想要磨牙,“我覺得這個詞有些過多了,能不能刪減一些?”
“想要改臺詞?”陳敏嬌沒做古裝扮相,闊袖背心襯衫捆在腰間,紮了個低垂的馬尾在腦後。
“是喱,好難的。”
倒是對她撒起嬌來。
“好啊。”陳敏嬌一口答應。
陳佳夕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容易。她有些欣喜,“真的嗎??”
“自然。”陳敏嬌輕挑細眉,她今日只是化了個淡妝,“不過這是違約行為,希望你做好準備。”
“違約?”
“給你的合同,沒看嗎?”陳敏嬌做出驚訝的姿態,雙目微睜,好似在同調皮小妹對話,“小字有講清楚的吧,如果不能按時完成戲份,是需要賠款的噢。擅自更改臺詞等也有規定。”
陳佳夕不敢相信。當時接到合同粗略掃了眼她便簽下了,經紀人也是迫不及待希望她接下這部戲,就連到時候拍完的通稿都想好了,大小陳情同姐妹,或是別的。陳佳夕的名聲因為之前汙衊陳敏嬌事件而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現在陳敏嬌主動丟擲橄欖枝,經紀人就恨不得把一顆橄欖樹都全部榨成汁利用個幹淨。
誰能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情存在呢?
“怎麼樣?”陳敏嬌的笑意不減,“還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