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李國良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一行人作者老牌汽車去了南鑼邊上的全聚德, 四個人, 剛好坐下一輛車。
李國良是搞電影的,自然知道金馬獎的那一些事, 然而內地與臺灣處於對峙階段, 就算他知道了一些資訊, 也不可能在《華夏電影》上刊登出來, 因而這些訊息都成為了私底下的談資, 茶餘飯後八卦時分講來聽聽。
四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這個時代的全聚德也算得上火爆,但好在李國良有提前定位,四個人到了就直接上桌吃飯了, 等熱騰騰的烤鴨被切片端上來的時候, 陳敏嬌嘗到了味蕾瘋狂分泌的感覺。
食物就是藏在華夏血脈中的那個根。大陸也好,臺灣也罷,甚至對於華僑來說,只要見到華夏美食的那一刻,心中就不可避免地會産生出情愫來。人體最本能的反應中藏著最深的鄉愁。
麵皮碾得很薄, 包裹著外焦裡嫩的烤鴨並著醬料一同下口時,是驚為天人的美味。陳敏嬌很注意身材管理,這就是當明星要上鏡的代價, 她一向吃很少, 但今天忍不住吃了個飽。烤鴨要吃那種帶一點肥的味道才算最好,麵皮能夠分解掉那種脂肪的油膩,只剩下滿口的香味。
這個時代全聚德的真的算得上是四九城數一數二的好了。
“如何?”李國良詢問。
元何青推了推眼鏡, “老李,你看陳小姐吃了多少就知道味道如何了。”他打趣。
陳敏嬌沒有生氣,拿桌上的手巾蹭掉了嘴角蘸上的醬汁,比了個大拇指。
“下回啊,再帶你們去吃譚家菜。”李國良一副主人模樣。
陳敏嬌聽說過譚家菜,還有本書叫《北京飯店的譚家菜》呢!這家菜以烹製燕翅席為主,是華夏著名的官府菜,譚宗浚是清末的官僚,而譚家菜則是他們家的家傳宴席,因他是同治二年的榜眼,這菜也叫榜眼菜。
嚴禿子跟他拌嘴,“平日裡也沒見老李帶我們去下館子。”
李國良笑呵呵,“那能叫館子?那都是飯店。”
奢侈。資本主義行徑。時常去當然不行,這偶爾嘗嘗新鮮卻是可以理解。
鄧公改革開放的條目一發啊,這內地就煥然一新,個個都朝氣蓬勃,期待著新生活。像嚴禿子,他平日裡其實拿不到幾個錢的,除開兩套住的公房,陳敏嬌敢打保票,這家夥一年的生活費抵不過她去參加晚宴的一條裙子。然而就算這樣清苦貧困,他們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減少過。
好像就一下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也看到了新的未來。
華夏的明天啊,他們一定也這樣期待著,大家都能夠吃飽飯,然後要求再高一點,有一些精神享受,看看電視和電影。
挺好的,和香港很不同,卻也有著自己的閃光點。
“這次開會主要是?”陳敏嬌喝了口疙瘩湯,問。
李國良抖了抖筷子,“上面的事說不清。但叫阿嬌你來的原因我是知道的。上面很是重視香港電影,而你是這幾年香港的後起之秀,又好像是大陸身份。”
“對了。”李國良有些好奇,“你有沒有想過去找找之前的家人?我看你早期的報告,說是和家人失散。”
陳敏嬌想起那個被她擱在梳妝櫃裡的玉佩來。
她搖了搖頭,淺笑,“沒必要了。”
她現在一個人活得好好的,也不缺什麼父愛母愛,更不缺關注,沒必要去找本來就不屬於她的家庭。給別人談麻煩就不說了,最怕的就是對方對她也抱有極大的歉意想要依靠補救來削弱負罪感,而她還需要為了所謂的血緣關系而接納這種補償。
算了吧。
聊點正事更實在。
“是和什麼有關?電影研究?”陳敏嬌喝了口橘子味的汽水,酸甜在她的口腔裡炸裂,“這是第一屆電影工作者的座談會吧。”
“對。”李國良不喝汽水,他一把年紀了,愛喝茶,苦蕎最好,“電影研究所那邊想要向你詢問一些關於香港電影的製作流程和行業情況的資訊,□□和電影局最近也是挺動蕩,所以才開了這個會,當作是理論預備也可以。”
元何青想到他上次來採訪製片廠時候聽到的小道訊息,“該不會是審查的事吧?”
李國強盯他一眼,“你怎麼知道了?”
陳敏嬌替他解圍,“你別忘了,他可是來大陸採訪的頭一份啊。”
李國良一拍腦門,“哎喲,您瞧我這記性,給忘了。”
陳敏嬌看他臉色,“不好說?”
李國良搖頭,“有什麼好不好說的,都是為人民服務而已。你們在香港待久了啊,就染上些資本主義的壞毛病。”
元何青和陳敏嬌互看一眼,笑而不語。
嚴禿子埋頭苦吃,他插不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