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吃飯的次數兩隻手都數得過來吧?我從小就是跟著外公外婆過,你所謂的親情分量也太輕了吧?媽媽剛剛過世你就把情人接回家。”他憤憤地說。
“我承認我和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做出的事情太荒唐,可是這些年我一直想辦法補救。事已至此,我本來不打算揭開以前的傷疤,除了更多的傷害並不會有任何好處。”
“你覺得隱瞞就能解決問題嗎?你知道我從小到大背負的是什麼嗎?我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我的家庭和別人不一樣?為什麼父母和我的關系都不親近?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現在我總算知道了,我就是一個意外,根本沒有人期望我來到這個世界。”他的聲音滿懷悲愴。
顧文賓一下從凳子上坐起來,連忙說:”不是這樣的,顧明,當時你還是個孩子,我不能告訴你事情的真相,那時候你年紀這麼小,根本無法理解。”
“那為什麼我成年了你還不告訴我?如果不是那個人剛才逼你,你仍然不會告訴我的對吧?”
“本來你成年之後我就打算告訴你的,可是你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我怕他們接受不了這個刺激。逝者已矣,何必再去翻起這些陳年舊事,白白讓活著的人重新經歷一遍生離死別呢?”
“我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不是孩子了,我能分辨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你們這樁荒唐的婚姻,同時毀了幾個人的一生。喜歡男人又怎麼樣?女人又怎麼樣?又不犯法,坦率點說出來不行嗎?”
顧文賓輕笑一聲說:“我真羨慕你們這一代,社會比過去更加包容,更容易贏得他人的理解。在我年輕的時候,這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是會讓整個家族蒙上恥辱的大罪。我們的力量如此弱小,只想在夾縫中尋求一絲喘息的機會,沒想到卻帶來更多的悲劇。”
”這些都是你意志不堅定的藉口。很多人還不是挺過來了?真誠的活著有那麼難嗎?”他有些鄙夷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那你呢?在今天這個相對包容的社會裡,你敢出櫃嗎?告訴別人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喜歡男人。”顧文賓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問到。
“出櫃?”這個詞從男人的嘴裡說出來,驚得他大腦一片空白,頓時沒了反應。
“你喜歡林澤希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我們這種人。你敢告訴周圍的人嗎?”
“我......我們才不是你說的那種關系。”他停頓了一下,一口拒絕。沒有注意到書房門口的一抹身影。
顧文賓輕輕笑了笑說:“不是嗎?你連自己喜歡誰都不敢承認,還要來質疑我們當年的選擇嗎?”
男人的那抹笑容刺痛了他的內心,他頓時忍不住咆哮起來:“不要以為你自己是同性戀,就看誰都是同性戀。我喜歡女人,你知道我和多少女人交往過嗎?”
“那你告訴我,你交往時間最長的女人是多久?你和他又在一起多久?你會讓那些女人和你一起住嗎?你會帶他們回家吃飯嗎?”顧文賓繼續問,每個問題都直戳他的內心。
“他不是你安排在我身邊的嗎?而且他確實很適合做家政人員。”他仍繼續辯解。
這次顧文賓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挑了挑眉毛頗為贊同的點點頭,片刻之後緩緩說到:“說得好像每次我安排過去的人你都乖乖留下一樣,如果真這樣的話,就沒他什麼事兒了。”
“你夠了,我不管你胡思亂想什麼,我的事情請你不要插手。”他不想再無休止的胡攪蠻纏下去。
顧文賓重重地點了點頭,兩人就這麼沉默著對視良久。片刻之後,顧文賓突然開口說:“對了,剛才我看見書房門口有個身影,已經離開一會兒了,你看看要不要......”
顧文賓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他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開啟書房門沖了出去。他一個人坐在書房裡,看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露出一個難以琢磨的微笑,接著頭往後一仰,放鬆地靠在椅背上。
“你們究竟說了什麼?我讓澤希上來看看你們談得怎麼樣了,怎麼轉眼人就沒了。剛才顧明就像瘋了一樣跑出去,還問我要人。”田英治一邊問眼前的男人,一邊走到窗邊向花園裡張望,只見顧明已經沖出門外,站在馬路上四處張望,隨後獨自跳上車揚長而去。
“澤希人呢?”田英治繼續問。
顧文賓靠坐在椅子上閉目眼神,緩緩說:“藏了這麼些年的秘密我都說出來了,年輕人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煩惱吧。我管不了這麼多也懶得管了。”
顧明從書房裡追出來,林澤希早已沒了人影。他沖到馬路上左右張望著,仍舊什麼都沒有發現。他掏出手機撥他的號碼,聽筒中只傳來電話關機的語音提示。於是他驅車往家裡趕去。他忐忑不安地開啟房門,房子裡一片漆黑,拖鞋整齊地擺放在玄關處,屋裡只有一片沉寂,沒有人的氣息。顧明的心一沉,他知道他走了,這次是真正的走了。他關上門,穿著鞋摸黑走進客廳裡,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著微風吹動著窗簾在微弱的月光中翩翩起舞。他為什麼要走?他為什麼留不住他?他究竟想要什麼?而他又想要什麼?顧明把自己的臉埋進雙手中,所有的問題模模糊糊都指向同一個答案,他好像知道,又彷彿不知道。他想知道,心裡某個角落卻又害怕知道。他剛才還義正嚴辭地責問顧文賓為什麼不真誠的活著,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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