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年與應肅絕大多數地方並不相通,然而某個部分,大概遊離世外的旁觀是相連著的。
周懷是一封情書,他的怦然心動,他的無可救『藥』,全是為了應肅。
儘管徐繚完全沒想到,在崔遠山的想法裡,應肅是顧長年這樣一個形象——按照現在流行的網路詞彙來說,是個“小妖精”。
導演的浪漫跟常人迥然有別,崔遠山在自以為的“事業結束期”不著痕跡的藉此機會委婉抒發情感,若非是徐繚陰差陽錯瞧見應肅,恐怕也完全想不到這兩個人身上去。他能夠表演出崔遠山對顧長年的要求,可無法與這個角『色』徹底融合在一起,起因正是實打實的搞錯了這個人物的定位。
這輩子重活過來後第一次演戲就翻車,儘管崔遠山對徐繚的表演十分滿意,但是他仍覺得啞然跟好笑,就好像在努力競爭一項比賽,自以為即便不是冠軍也是季軍,卻在最後發現自己報錯了名。
之後一切如常,崔遠山對徐繚的態度有些許改變,他本人也許並未發現,不過事實的確如此,崔遠山面對他的時候有點像是在面對應肅了。
即將殺青那天,崔遠山臨時加戲,劇組租借了公司不遠處的一個小公園,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進發,除了必要的一些工作人員,幾乎所有人都被抓進來當了群演,這方面不知道該說他是一『毛』不拔還是精打細算。
拍攝的片段並不長,不過機位不少,又補了幾個特寫鏡頭,崔遠山要求所有人放鬆隨意,不過還是有人因為太緊張被他罵到哭出來。
徐繚聽見身邊的燈光師在嘟囔暴君,稍微鼓了鼓臉,在崔遠山視線轉過來的時候立刻變得嚴肅無比,好像正打算整裝待發去參加國旗儀式。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生活這麼有樂趣。
徐繚有點剋制不住笑意,然後就聽見崔遠山的怒吼:“徐繚,你他媽這時候在笑個屁!重來!”
於是徐繚立刻恢復了神態,主演跟著一起捱罵讓絕大多數人都鬆了口氣,氣氛顯得沒有那麼僵硬,他們很順利的用一個下午拍完了這場臨時加進來的戲,沒有臺詞也沒有具體的要求,崔遠山給他的唯一指令是在周懷看過來的時候進入人群之中。
大概四點半的時候,崔遠山從監視器後面站起身來,他抄起那個大喇叭,所有人都緊繃了起來,等待著下一個指令,而對方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用大概會讓所有人聾掉的聲音喊道:“我宣佈,《片面》拍攝已完全結束。”
“好耶!!!”有幾個姑娘幾乎就是蹦了起來,尖聲叫喊著,她們不停的拍著手,然後側了側頭,調皮笑道,“可不是針對你,老闆,”
崔遠山聳了聳肩,『露』出“我又能奈你何”的無奈表情,大家都顯得異常開心。
殺青宴到市中心聚了一頓,每個人都在為解放感到歡呼,應肅沒來,徐繚找了很久才確定這位經紀人一直沒『露』面,雖說這是劇組的聚會,但是事實上差不多是整個公司都來了,而應肅就這麼被排除在外,不過他不來也是好事,大多數人都不太願意正面對上應肅,這是在應肅偶爾來探班的那寥寥幾次裡,徐繚意外發現的。
徐繚不喜歡在熟人面前喝的爛醉,好在他人正沉溺在歡樂裡,無暇分心他的剋制,殺青宴結束後——因為時候還早,沒有人選擇回去,他也沒有,而是找間不太吵的地下酒吧續杯,這會兒還太早了,夜生活剛剛開始,他有幸得到了一段沉溺在酒香裡的安靜時光。
徐繚並不覺得疲憊,重新站在攝像機下的喜悅難以抹消,他沉『迷』酒精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失去了任何價值,他對所有的東西都不再掛懷,沒有什麼能激起他毫無波瀾的心『潮』,現在就只是……就只是……他意識到自己其實沒有徹底回來。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停留在了那個世界,沒辦法帶回來。
他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快樂。
徐繚點了杯酒,忽略掉了所有前來搭訕的人,他吸了口氣,腹部像是有火在燃燒,然後把那杯藍『色』的雞尾酒一飲而盡。
酒吧裡的歌手來了,是個很年輕的姑娘,抱著把吉他,她匆匆忙忙的挽起長髮,手指輕撥,唱起一首道盡滄桑的老歌,她甚至可以說得上稚氣未脫,嗓音純淨,足夠動聽,卻唱不出那種味道來。
徐繚似笑非笑,他轉過頭來,枕在自己的手腕上,休息了一會兒後很是直截了當的結賬,沒打算跟任何人來一個美好的夜晚。在任何人面前喝醉都不是個好主意,好像他回到了原來那個時間點上,成了個一事無成的廢物,可兜兜轉轉,他又開始習慣用酒精來消除這些煩惱。
人類真是個矛盾的生物,原來並不是所有事情只要一重新開始,就能真正重新開始的。
那個醜陋、破碎、跟光明毫無關聯的自己。
它還活著,而且要命的健壯,試圖在情緒緩和後隨時反撲。
出門後徐繚打了個車,司機年紀不小,光看外表大概有五十多歲,是個談話欲非常旺盛的人,不過又有著長輩的慈愛,看著徐繚精神不濟,絮絮嘮嘮了些關懷的話,然後又開了點窗戶,好讓他吹吹風,車子裡忽然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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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繚昏昏欲睡,司機開車相當平穩,直到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停靠了路邊,他略有些遲鈍的思緒才稍稍活絡了起來,警覺睜開雙眼。車子的空間不大,因此另一個人沉重的呼吸聲也就愈發明顯起來,原先還微笑著跟他問好的司機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他聽起來像個破洞的袋子,又像是被拉動的風箱,發出一陣哮鳴音。
該不是遇到碰瓷的了吧!
這想法在腦海中轉瞬即逝,徐繚驚恐的看著他,司機喘得那麼費力,好像下一口氣再也喘不上來一樣,讓徐繚暈頭轉向,那些醉酒後的記憶碎片『亂』七八糟的閃過腦海之中。
鏡子裡倒映著死亡的醜態,那張灰敗的,面無人『色』的憔悴臉龐宛如腐爛的植物,各種顏『色』的酒『液』混在一起流了一地,徐繚幾乎也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要命要命要命!
“『藥』在哪裡?”
沒時間糾結自己,徐繚深呼吸了幾次,勉強控制住情緒,酒瞬間醒了一大半,他順著司機的指向,在儲物櫃裡頭翻找出了一瓶萬託林,遞到對方手裡頭之後。隨後定位好地址,有條不紊的按照順序依次打給了急救車跟應肅,這種事可大可小,不管是不是司機本身的問題,在這個關鍵時刻要是惹上這種新聞,說不準蝴蝶翅膀一扇,崔遠山就真完蛋了。
他們倆還不至於有這麼大的仇。
“還能撐住嗎?”徐繚謹慎的沒有去觸碰對方,對方艱難的點了點頭,眼角的紋路深深皺起,甚至斷斷續續的給徐繚道了個歉。
我絕不想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