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釋沉默了下去。
可是沈信言昏迷了三天三夜也是真的,接下來連續七天不良於行也是真的,太醫署的張醫監疾言厲色上稟陛下沈信言必須至少休養三個月也是真的。
就因為他折了你的面子,你就不問他的死活,就還有了天大的道理了?
被建明帝壓在翰林院十年的公冶釋,覺得自家的座師實在是跟十年前相差太遠了。
如今來往格外多了之後,這種感覺越發強烈。
“祖堂,翼王的婚事,陛下給你們禮部什麼暗示沒有?”
宋望之的聲音似在遠處響起。
憑著多年練就的反應速度,公冶釋垂著眼眸答道:“我特意問過。陛下說,放一放。至少要在臨波公主的婚事之後。”
“嗯,那就先不用管翼王了。信言愚痴,又過分溺愛獨女。若是那丫頭的心思如在紫宸殿上之時,想必這門親事,仍有變數。至於臨波公主,性子烈,心機深,我們的人不要攪進去。平白得罪了皇後和太子,不劃算……”
公冶釋第一次覺得恩師的聲音,喋喋不休得令人,有些,生厭。
他低著頭飲茶。
……
……
沈信言打發走了宋府的人,轉頭看向興致勃勃的女兒,笑了笑:“你小姑父是個極明白的人,穩重自若,堅韌不拔。你小姑姑是你祖母教出來的,又怎會差到哪裡去?他們夫妻齊心,才有今天的日子。又怎麼會為了那樣一個人,就分崩離析?你擔心得沒道理。”
即便被教訓了,沈濯仍舊很高興,贊嘆裡雜著濃濃的羨慕:“多好啊。雖說看著進士丈夫,世家妻子,可其實是貧賤夫妻。卻能舉案齊眉、相濡以沫,彼此信任託付到這等地步。大姑父和大姑姑的感情也好。她們倆真有福氣。”
又笑著恭維父親:“爹爹,我聽說這兩位姑父雖然是祖母提議的,卻是您拿的最終的主意?您眼光真好!”
沈信言含笑點頭,伸手摸摸伏在自己身邊說笑的女兒的額頭,躊躇了一會兒,才道:“雖然你不願意跟翼王有牽扯,但是你要聽為父這樣一句話。”
沈濯眨了眨眼。
嗯,只要我自己堅持。
你說你的,我幹我的。
“嗯,爹爹你說。”
“宗室上下,所有的人都算上,翼王是最善良單純的。你可以不嫁他,也可以不喜歡他。但是,不要害他。若他出去這一趟,真的能有長進,為父,可是真的要保他去坐那把椅子的。”
沈信言聲音仍舊溫和,內容卻石破天驚!
沈濯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果然如此。
又是如此。
自己費盡心機,哪怕並不討厭秦煐,也斬釘截鐵地不肯嫁給他,不就是為了讓家裡不要蹚這趟渾水!
“爹爹,你還記得我那個夢麼?”沈濯的臉色也嚴肅起來,“我夢到秦煐沒做成皇帝,而是被人殺了。”
沈信言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見她不悅,又忙換了正經顏色,卻仍然堅持說道:
“微微,你那只是個夢。而大秦現在,別無選擇。
“不選他,選誰呢?驕奢短視的太子?還是陰詭無德的衛王?還是那兩位尚在牙牙學語的小殿下?
“只有翼王了。只有他,還有打磨出來的希望。
“為父也許可以選擇退卻不管。但大秦,真的沒有其他選擇。”
看著女兒還欲分辯,沈信言溫和地說了最後一句話:“戎狄四面,虎視眈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