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懿行見到我手上的紗布,立刻問我是怎麼弄的。
我並不想瞞他,也知道這事兒瞞不住他,我說:“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還能騎車嗎?握得住車把嗎?”他原先想抬起我的手看看,不知道為什麼,他把手縮了回去。
我裝作委委屈屈地把手舉到他眼前,“傅傅,好痛哦!”
傅懿行終於輕輕地捧起了我的手,我得寸進尺地沖他撒嬌,“你給我吹吹。”
他抬眼與我對視,我笑嘻嘻地看向他,“好不好?”
他總算是低下了頭,噘起嘴撥出兩口涼風。
紗布讓我的面板變得不怎麼敏感,那風若有似無,卻一點點地撩撥著我的心絃。
天上的雲朵形狀很怪,沒有稜角,像兒童畫裡的樣子,看起來特別可愛。
天特別藍。
晴朗的春日裡,我收到人生第一次的通報批評。
“昨天下午,高二九班任恪同學與高二七班陳凱同學在高二七班教室中發生肢體沖突,任恪造成陳凱牙齒脫落,眼角出血,一根肋骨斷裂,多處軟組織挫傷,經雙方家長和班主任調解,任恪賠償陳凱全部醫藥費及營養費,任恪同學的暴力行為嚴重違反了華安高中的管理制度,在校園內造成了惡劣影響,為嚴肅校紀,防止類似事件發生,經學校決定,對任恪和陳凱的打架行為進行通報批評,對任恪記大過一次。”
校長站在主席臺上,對著稿子念對我的處分,我們班在操場的邊緣,所以聽不太清廣播的聲音,我眯著眼,歪頭仔仔細細地聽這則難得的批評。
校長剛剛那短短的幾句話,說了六遍我的名字,雖然是我自己的名字吧,猛然被人這麼重複,我聽著還是覺得很陌生。
“同學們,我非常反對暴力行為…同學間出現難以調解的矛盾,應當想到……”
那道蒼老的聲音後來在叮囑什麼我也沒聽進去,因為路迢迢在隊伍後面一直小聲地喊我,隔著好幾個人。
“恪恪,嘿,恪恪,恪恪恪恪恪恪…”
我轉過頭去沖他“噓”了一聲,這種時候我不想因為不守紀律再被點出來批評。
谷陽站在我前面,他側過身來,輕輕地問:“你怎麼不叫上我們?”
“叫上你們一起被記大過嗎,幾個人揍一個人總不太好。”
他沒忍住笑了,“你一個人戰鬥力能抵我和迢迢兩個。”
“謝謝誇獎。”
“怎麼打的?”
“還能怎麼打,肉搏唄,我現在手還疼呢。”
“哈哈哈我還說你這手怎麼回事呢,怪不得我看今天不少人都躲著你走。”
我皺了皺眉頭,“真的有人躲著我走啊?”
“對啊,我還奇怪呢。”
我嘆息一聲,散場音樂響了,路迢迢沖上來一把攬住我的肩膀,“恪恪我好崇拜你呀!”
我嚴肅地皺起眉頭,“不要亂搞個人崇拜,也別學我。”
“哈哈哈哈哈我給你拉條橫幅吧,九班任恪,人狠話不多,不服就是幹!哎哎哎,那今天陳凱是在醫院嗎,我們放學了去看看他吧!”
傅懿行默不作聲地退到我們身邊,表情不太好看,迢迢和谷陽識趣地快步走了。
“恪恪。”傅傅喚我,“這樣值得嗎?”
我左右都充斥著鼎沸的人聲,人來人往,傅懿行就在我身邊,和我一起慢慢地走著。
我也是在打完陳凱以後才明白的。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因為他們沒有試著向對方靠近。
我不能讓傅懿行總是這樣,不聲不響地承受。
我出手的時候難道沒有考慮過後果嗎?我考慮過的。
從踹翻陳凱桌子的那一刻起,不,有可能是更早以前,在廁所裡聽到陳凱的話時,甚至是看著傅傅沖進雨裡的背影的那一瞬間,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麼值得與不值得了。
“哪裡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