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孛瞪著容恪,那雙眼睛本如銅鈴,劇烈地緊縮著,一陣抽動。他的面部肌肉都在抖動,右手緊緊握住了刀柄。
大戰之後,兩人都氣息不勻,容恪還是溫和地笑了開來,“依照約定,大汗要放我和夫人離開草原。”
沒有想到容恪說到做到,真勝了忽孛三場。
作為草原雄鷹,夷族的汗王,他只能守信。
忽孛扔了彎刀,沉眉長喝道:“牽馬來!”
須蔔去領了一匹快馬,將韁繩送到了冉煙濃手裡,容恪將劍歸入鞘中,卻沒有還劍,提著它迎著風沙向著冉煙濃走來,冉煙濃眼尖,一眼便看到他的腰腹處緩慢濡出的猩紅的血跡,在容恪要抱她上馬時,她緊緊地托住了他的手臂,“你有沒有事?要是不行,今天不走,明天……”
容恪搖頭,“今天必須走。濃濃,你來策馬,聽話。”
青木看著受傷的容恪,還有在原地拾起彎刀的王兄,睖睜地望著草原上都瞠目結舌的族民,明白了什麼。
他們已經上了馬,像在林子裡狩獵一樣,容恪抱著她的腰,冉煙濃拎起韁繩,握住了馬鞭,在馬蹄揚起灰塵之前,她沖忽孛抱拳執禮,“大汗,承讓了。”
馬蹄如流星飛馳疾去。
忽孛黑著臉,咬緊了一口牙。
冉煙濃不敢跑得太快,怕容恪的傷口一直滲血,但容恪一直催著她快些,她不能不快。
其實那傷口很淺,容恪已刻意避過,但忽孛的刀刃過於鋒利,還是刺到了肉。
冉煙濃不懂,躍馬下了土丘之後,她迎著長風,扭頭道:“為什麼要跑得這麼快?難道忽孛會反悔嗎?”
容恪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一手捂住了傷口,“不出半個時辰,忽孛一定會派他的騎兵過來,暗殺我們。”
“為什麼?”
容恪低聲道:“他知道我是容恪了。”
冉煙濃不太懂,“他怎麼會發現的?”
呼嘯而過的風裡,人的聲音太模糊了,但容恪的話還是字字清晰地飄入了冉煙濃的耳中,“最後那一招左手劍,他認得,我以前用這個擊敗過他。”
冉煙濃駕著馬賓士出了十幾裡,馬兒負重,也疲憊了些,跑得慢了下來,冉煙濃用一種篤定的命令的口吻道:“以後,我不許你用這招。”
傷人先傷己,太不劃算了。
容恪目色潺潺,微笑道:“一點輕傷,還是遠比丟一條命要劃算。”
冉煙濃“哼”了一聲,又奔出了老遠,馬兒跑得更慢了,容恪握住了她的手腕,“好了濃濃,就到這裡了,這是夷族人的馬,想必早被夷人馴服了,它會一路留下痕跡。”
冉煙濃一聽,便乖乖地將停了下來,朝後仰起了小臉,“那該怎麼辦?”
容恪先下馬,將她抱了下來,冉煙濃見到他右腰上的傷口已沁出了好些血,才看了一眼,眼眶便紅透了,聲音也哽咽了,“我、我要先帶你去包紮傷口。”
容恪輕搖了下頭,將馬臀一拍,讓他沿著原路返回去。
這裡已出了草原地界,前面是一片山林,蔥翠連綿的群山爬滿了松樹,密密匝匝地刺眼,正值夏季,松樹蓊蓊鬱鬱,十分茂盛,這是絕佳的藏身所在,容恪牽著冉煙濃的手,一路往山林裡走去,一面走一面解釋,“來時那條路,距陳留直線距離遠,暫時不走那條路,我雖然是一個人來的,但讓江秋白事先在停雲峰後頭埋伏了上百人,只要翻過兩座山,他們會來接應。”
兩座山,聽起來還很遠。
冉煙濃雖然不是隻會在閨閣裡繡花,在庭院裡弄草的閨秀,但是要徒步爬兩座山還是發憷的,容恪說起來無意,但他的傷口一直在滲血,冉煙濃無法做到坐視不理,在走入林中小道時,她紅著眼眶拽住了容恪的手。
他回眸,眼中有些驚訝,“濃濃,哭甚麼?我說過,我會帶你回去。”
冉煙濃搖搖頭,“我們找個地方躲躲,我給你包紮。”
她以前給老鼠、給刀哥都包紮過,手藝還不錯,容恪心想,此時躲起來也許會比一直徒步攀爬要明智得多,忽孛的人無孔不入,很快就會找到這邊,比腳力,一個傷患一個女流自然是敵不過,便點了點頭,往上走了許久,沿著一個凹陷的土坑滑了下去。
冉煙濃將他摁倒在地,提過容恪的劍,將裙擺割斷了一大截,繞著他的腰結結實實地捆紮了起來。
她專注而熟練地替他包紮,眼淚卻像珠子似的往下掉,看得男人憐惜之心大起,傷口被碰得很疼,可是他卻微笑著替她擦拭了淚水,“濃濃,我沒事。這只是小傷。”
冉煙濃眼眶紅著,替他打了結,就撲到了他的懷裡,沒有什麼比患難與共的感情更堅貞,她眼底心裡全都是容恪,怕他受傷,哪怕是一點點對她而言都是不能承受的,她忍著胸口直沖上來的酸澀,哽咽著趴在他的肩頭抽噎不止。
忽孛的人很快在山林間有了動靜。